短短幾日,江湖這潭深水就從內部沸騰了起來。


    天下會甫一反擊,就讓所有人看到了什麽叫作厚積薄發——無雙城的中堅力量紛紛離奇死亡,眾人悚然發現原來身邊的人都是如此危險;無雙城的弟子們每天都在莫名其妙地消失,眾人赫然發覺原來天下會的觸角已經伸到了方方麵麵——淩傲天已經不需要再偷偷摸摸,他如今可以以傲然的姿態走上前台,毫無遮掩地告訴你——沒錯,一切都在天下會的控製之中,想要全家平安,最好就是什麽多餘的事都別做,什麽多餘的話也別說——否則不知道什麽時候身邊的管家小廝甚至妻子小妾就將消息傳給了天下會,更不知道身後的什麽方向會悄無聲息地伸出一把利刃。


    天下會的反擊令消息靈通者心裏發寒,令獨孤一方頭疼,卻得到了大多數老百姓的支持——誰都想過上富足的生活,就像天蔭城的老百姓們吃的穿的都比得上一般小城的大戶了。就連無雙城裏的老百姓們也在議論紛紛,對比下和藹可親的曾經還大方地給他們發銀子的淩傲天和完全不把草民放在眼裏的獨孤一方,樸素的人們很自然地偏向了前者。


    無雙城內,一個十分漂亮的十餘歲的小姑娘看著賣包子的大叔和賣菜的鄰家大嬸們偷偷摸摸地議論著希望無雙城換個主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題,大大的眼睛裏閃過迷茫而糾結的神色。


    小姑娘抬起頭,看著牽著自己的白發蒼蒼彎腰駝背的老婆婆,低聲地問:“姥姥……為什麽他們……”


    姥姥看似渾濁的眼裏閃過銳利的光,低聲而沙啞的說:“這不是你該問的!你隻需要知道……我們的存在就是為了守護無雙城……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小姑娘低下頭,喃喃地說:“是的姥姥,月兒明白了。”


    一老一少的背影漸漸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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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透過枯枝的縫隙照在厚厚的枯葉層上,給這肅殺的氣氛更添了一種令人窒息的靜謐感。


    “你是……步驚雲!”童皇的臉上已經看不到輕鬆的神色,他沙啞著聲音嚴肅地說:“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然已經是絕世高手了——這資質實在令人……忍不住想殺了你!”


    步驚雲扔掉了用以逼退了圍攻五人的樹枝,神情凝重地抽出一把泛著寒光的寶劍——這是師父在他臨行前專門讓他帶上的一把一等一的寶劍凝寒,畢竟就算暫時沒有絕世好劍,步驚雲也不能就不用劍了吧。


    雙方對峙不過一霎,三個黑衣人迅速地掠過枯枝,站在了秦霜和幽若的身邊——正是和步驚雲同行的暗飛、暗雷和暗雪,一時間實力對比完全反了過來。


    步驚雲二話不說就舉劍向童皇攻去,絕世高手自然應該由絕世高手來對付。


    另一邊也五對五地打了起來,天池十二煞中的五人毫無疑問占了下風,被打得節節後退遍體鱗傷。


    童皇雖說功力遠在步驚雲之上,但他的絕招童心真經主要是以虛妄幻想迷惑對手,使對方喪失鬥誌的一種幻術——可這對步驚雲這樣心智堅定的人幾乎無用。此時童皇也隻能幻化出幾個幻影之身和步驚雲糾纏,不但占不到便宜,還被步驚雲淩厲的劍招逼得冷汗淋漓。


    “啊”地一聲慘叫劃破了叢林的夜空,原來是夫唱被暗雪一鞭子纏住脖子,瞬間就被暗飛踢斷了脖子;婦隨見丈夫慘死,尖叫一聲,雙目血紅地向暗飛撲過去想要拚命,被暗雪一下子抽在眼睛上;而足蹈也被暗雷的奔雷手印在胸前,重傷將死,手舞連忙上前護著弟弟;鐵帚仙被秦霜一拳擊飛,正吐血不已,幽若毫不猶豫一指點去,立時要了鐵帚仙的命。


    童皇眼見自己這方死傷慘重,連忙用幻影之身纏住步驚雲,前去護著還未死的三人;步驚雲隻一劍就挑破重重幻影,追了過去。


    童皇的額前滴下了一滴冷汗,他知道要這樣下去自己這來的兄弟六人恐怕就都回不去了。眼見步驚雲又要持劍衝上來,童皇連忙說:“步驚雲,我們收到消息你師父被伏擊已重傷將死,你若不來此處,等我們把這兩人除去,整個天下會豈不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隻要你一句話,我們聯手,保證這裏的事絕不會有別人知道……”


    很顯然,童皇這番話完全達到了反效果——步驚雲不等他說完就眼泛寒光渾身殺氣地衝了上去,劍氣縱橫直令幾人不敢硬抗,連連後退。


    幽若聽聞此言臉色煞白,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冰窟窿裏——秦霜見狀連忙說:“師妹!師父的本事你我都清楚得很,可別被這老匹夫騙了!”幽若回過神來,當即就要加入戰團。


    就在此時,天池十二煞們眼看就要支持不住的時候,忽地一股飽含強烈威壓的劍氣朝著步驚雲迎麵而來——步驚雲心下一凜,知道這劍氣絕對不簡單,立刻不再攻向天池十二煞,揮劍向著劍氣而去——雖說擋下了那劍氣,但手中的凝寒劍卻赫然斷成了三截!


    步驚雲當即退回幽若和秦霜的身邊,天下會眾人見此變故,一時都麵色嚴肅,強烈地戒備起來。


    一股銳不可當的劍勢向天下會的六人壓來,連步驚雲額上都隱隱滲出冷汗,其餘幾人更是有了支持不住的感覺。


    童皇幾人見此情況大喜過望,知道是己方的援手來了,想要一起對付天下會的幾人,卻被那劍勢阻隔在外,進不得半步——童皇知道這定是來的高手不屑於與自己等人聯手,也不惱,隻是順從地和手舞一起架著重傷的足蹈、略顯瘋狂的婦隨一起向後退去。


    月光下的枯葉上漸漸浮現出一個人影,乍一看上去,就像是一把劍!


    老者的身影漸漸浮現,他穿著樸素的灰白麻布衣服,須發皆白,但卻沒有一個人敢小看這個和平凡扯不上半點關係的人——這個,劍一樣的人!


    秦霜看到此人,驟然想起一個情報,心漸漸地沉了下去。


    那老人隻站在那裏,越來越盛的氣勢就已經壓得眾人無法反抗,步驚雲眼裏寒光閃現,雙拳緊握,想要做最後一搏!


    老人似乎看出了步驚雲的想法,他漠然地看了步驚雲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卻在看到步驚雲的一霎那微閃了一下,他輕輕地歎息:“可惜……可惜你今天必須要死,否則……十年之內我又能看到一把好劍……”


    秦霜頂著巨大的壓力艱難地開口說:“劍聖前輩……居然自破誓言來和我們幾位小輩為難?”


    原來……這老人就是劍聖——早已封劍歸隱的劍中之聖!


    劍聖漠然地說:“我也是獨孤家的人。”說罷並指成劍,就要做最後一擊——他根本不屑於拔出自己腰間的劍!


    眾人見此情形也不甘心待死,皆奮力提氣,勢要做臨死一爭!


    步驚雲握緊雙拳,蒼白的手上青筋暴起,他死死地盯著劍聖,自身氣勢已提升到最高——他不甘心,不甘心死在這裏……要是他和幽若、秦霜一起死在這裏,那師父……他不甘心!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關頭,另一股劍勢忽而迎向劍聖那威勢驚人的劍勢——這一股劍勢隻是淡淡地,如水一般,卻就這樣微微蕩漾著消去了劍聖的劍勢,一點兒痕跡也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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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會的眾人都鬆了一口氣,卻又疑惑起來——這人……是誰?步驚雲感覺到這劍勢,心下微微一動。


    劍聖那漠然的表情終於有了變化,他的語氣裏帶著驚訝還有深深的感慨:“你……居然也來了。”


    叢林的另一邊,一個黑衣漢子緩緩走過來,他唇上蓄著稀疏小胡,雙目流露一種令世人不敢侵犯的孤高威儀。他緩緩走來,像是另一把劍,卻和劍聖完全不同,這把劍……似乎飽曆滄桑……


    幽若和秦霜見到此人,眼裏都出現了疑惑的神色;而步驚雲則是眼神一亮,目光灼灼地向那黑衣漢子看去。


    那黑衣漢子也看向步驚雲,眼裏閃過一絲流光,微微揚聲說道:“不過五年餘未見,你竟然已是絕世高手……果然資質非凡……”


    劍聖定定地看著這慢慢走來的黑衣漢子,幽幽地說:“你要阻我?”


    黑衣漢子目光毫無波瀾地回望劍聖,語氣平淡地說:“是。”


    劍聖掃了步驚雲一眼,說:“他是你何許人……你大可帶走,不過其他人你就不要多管了。”


    黑衣漢子淡淡搖頭,說:“六個人,都帶走。”


    劍聖麵含怒氣,大聲說:“你故意和我作對?”


    黑衣漢子平淡地說:“不過是受人之托。”


    劍聖冷笑一聲,說:“你居然會有朋友?”說罷不待黑衣漢子再說什麽,又說:“不論如何,此事關乎獨孤家生死存亡,我絕不會就此罷手!”


    說著劍聖拔劍而起,瞬時劍尖就到了黑衣漢子的眼前。


    黑衣漢子雙手一抬,四周的枯葉紛紛交錯,“叮叮”地打在劍上,劍聖的劍頓時走偏。


    劍聖氣勢暴漲,又是一劍揮出——頓時流光四射,連天上的明月也要黯然失色——黑衣漢子卻依舊毫無表情,一揮衣袖,似有萬道劍光閃過,又似乎隻是隨意而普通地揮了揮衣袖,劍聖的一劍之威已蕩然無存。


    劍聖瞪大了雙眼,說:“你……你突破了?”


    黑衣漢子淡淡地說:“是。”


    劍聖若有不甘而又無奈地說:“我終究是大不如你……可是究竟是誰能請得動你?究竟誰能做你的朋友?”


    黑衣漢子毫無語調地說:“他並不是我朋友,隻是多年相交的故人……他於我突破有助,但有所求,我必助之。”


    劍聖驚訝地說:“什麽!他助你突破?”


    黑衣漢子淡淡點頭,說:“略有提示。”


    劍聖喃喃地說:“他究竟是誰?”


    “雄霸。”


    “什麽!”劍聖的語氣裏有不可置信、也有不甘心,他狠狠地說:“很好、很好!這次有你在此,我自然動不了他的人……我遲早會去找他……遲早會創出我的劍二十三!”語音才盡,人已渺渺無蹤。


    黑衣漢子淡淡地掃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童皇等人,毫無語氣地說:“你們走吧,我無意殺人。”


    童皇等人大喜,連忙要走,步驚雲卻腳步一錯擋在他們身前,童皇大驚失色,仿若祈求著望向黑衣漢子。


    黑衣漢子深深地看著步驚雲,步驚雲淡淡地說:“你不殺,我殺。”


    黑衣漢子皺起了眉,一揮衣袖,已將童皇等人送出百米外,童皇等人自然是腳底抹油跑了,步驚雲追之不及,隻深深地回望黑衣漢子。


    黑衣漢子語氣裏若有責怪地說:“我早說你戾氣太盛,他卻偏要收你為徒……你如此嗜殺,怕是將來連你師父也難以阻止你……”


    步驚雲淡淡地說:“師父不會阻我。”


    黑衣漢子皺緊了眉頭:“此事我遲早會和他分說,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說罷轉向幽若等人,淡淡地說:“你們且隨我來。”


    一群人跟著黑衣漢子走出叢林,走在遍灑銀光的曠野上。幽若見這氣氛沉悶地令人難受,遂笑著開口打破沉默:“這位……伯父,是我父親托您來救我們的?”


    黑衣漢子看了幽若一眼,淡淡地說:“嗯,他得到消息知道劍聖會來,很擔心,傳信給我說他受了重傷,請我來接你們。”


    幽若大驚失色,說:“什麽……我爹真的受了重傷?”說著看向步驚雲,說:“雲師兄……”


    步驚雲微微點頭,眼神深邃。


    秦霜擔憂地皺起眉頭,說:“怎會如此?是無雙城的人?”


    一直都神色淡淡的黑衣漢子忽然插口道:“我也很好奇,以他實力,究竟誰能重傷他?”


    步驚雲冷冷地說:“釋武尊,暗算。”


    幽若大大的眼睛裏含著淚,卻硬撐著不讓眼淚掉下來。


    黑衣漢子聞言微微一頓,說:“我原本還以為他是托辭……想來也是,你是他唯一的女兒,若他無甚大礙,怎麽會不親自來救你……”


    幽若聽了這話,心下有些不虞,心想:“這都什麽人啊,不但半點關心沒有,居然還在懷疑我爹……難怪他說不是我爹的朋友。”幽若想到這黑衣漢子隻是為了還自己老爹的人情才來救人,心裏原本的一點點感激也飛九霄雲外去了。


    步驚雲沉默不語,但是周身的氣息似乎不是那麽順。


    其實要是淩傲天聽了這話,隻會一笑而過,因為無名本來就不是什麽說一句話還要繞七八個彎的人,他隻是實話實說罷了,雖然有些不近人情,卻是真性情。可惜這些小輩們原本對他的高山仰止的那些敬仰感激之情都在聽了他的話後一下子不知道飛哪裏去了,他們才不知道什麽真性情,隻覺得這人無情得很。


    秦霜沉默了半晌,開口道:“前輩……我們還當盡快趕回去……”


    無名似是完全沒察覺氣氛的改變,或者是完全不在意,他淡淡地說:“嗯,我隻送你們到天下會最近的城池。”說著看了一眼幽若身上的傷,又說:“要是小丫頭的傷沒什麽事,我們就施展輕功,不到一個時辰就到了。”


    幽若語氣悶悶地說:“沒什麽大事,還是盡快趕路的好。”


    幾道人影飛快的劃過曠野,消失在了微微泛光的天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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