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嗚嗚嗚,求求你們,放過我們吧!”


    張翠翠拚命的哭喊著,她的懷裏,躺著失去半條胳膊,氣若遊絲的丈夫。


    為首的人像是什麽都沒聽見,舉起手中大刀。


    “老大!”


    後方忽然有一人走上前。


    為首的男人止住動作,側眸看去。


    “情況如何?”


    青年嚴峻的朝他搖頭。


    “咱們周邊地區幾乎都被其他部族的人占領,老大,不如我們就在這裏駐紮如何?”


    為首滿臉胡子的男人重重歎了一口氣,妥協道:“行!”


    “告訴下麵的人,原地駐紮,等待時機。”


    “是,老大!”


    胡子男回頭掃了一眼蹲在一團的人,落下一句,“把這些人關起來,那些死掉的,今晚給兄弟們加餐。”


    張翠翠聽不懂他們的語言,隻見剛才舉起大刀的男人朝一座房屋走去。


    劫後餘生的大喘氣,低頭才發現,原本還有一絲氣息的夫君...沒了。


    張翠翠痛心疾首,又不敢放聲大哭。


    隻能無聲任由淚水滑落。


    邱瑾渾身僵硬的看著下方的景象,她看見,尚衡大叔的屍體被人用刀砍成了無數小塊。


    和其他人的屍體碎塊,一齊放進一口大鍋。


    鍋下,大火無情的肆意張揚著。


    一時間,邱瑾胃部掀起巨浪。


    攥緊樹枝吐得昏天黑地。


    隨著苦汁吐出,還在不停幹嘔。


    太陽逐漸落下。


    想到山中的沈兮,邱瑾隻能邁著僵冷的步子離開。


    池塘邊,沈兮不知何時睡著了,醒來時天色已經暗了不少。


    她迷蒙的爬起身坐著,朝四周看了看。


    阿姐怎麽還沒有來?


    想了一會兒。


    沈兮皺著小眉頭站起身,拍了拍身後粘到的雜草。


    邱瑾回到池塘邊時,就見沈兮撅著小屁股不知道在做什麽。


    她垂下眼眸,快速調整情緒。


    在抬眼,裏麵複雜的愁緒被掩蓋得一幹二淨。


    許是感應到什麽,沈兮忽然轉頭看向後方。


    看見緩步朝她走來的邱瑾後,眼睛兀的亮了幾分。


    邱瑾淡淡一笑,走近了才發現,沈兮麵前出現一個小土坑。


    沈兮注意到她的視線,垂眸看著手上握著的木棍,還有沾滿泥土的雙手。


    頓時窘迫的扔掉手裏木棍,憨憨的笑著。


    邱瑾蹲下身,拍到她身上沾染的泥土,又帶著人蹲到池塘邊,動作輕柔的給她洗手。


    不一會兒,沈兮舉著洗白白的雙手在她麵前展示。


    邱瑾就著濕潤的食指,在她鼻頭點了一下。


    沈兮笑得更傻了。


    比劃道:‘阿姐,你不是說回去拿釣魚的工具嗎?’


    邱瑾用衣擺擦幹手,“不用了。”


    沈兮疑惑的歪著腦袋。


    不用了?


    邱瑾看著她純雉的臉,腦中再次浮現尚衡大叔他們的死狀。


    心中一陣悲涼。


    轉話道:“兮兒,我們不回去了。”


    沈兮更疑惑了,‘不回去了?不回家嗎?’


    “嗯。”邱瑾將地上的野山藎盡數抱在懷裏,牽著沈兮的手慢步朝森林深處走去。


    沈兮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仰著頭,看著自家阿姐麵無表情的側臉。


    許久,又回頭凝望營地所在的方向。


    夜幕降臨。


    邱瑾找了處隱蔽的山洞,確定沒有野獸才帶著沈兮住了進去。


    怕引起注意,並沒有生火。


    借著從頂上小洞漏進來的月光,邱瑾垂眸看著躺在懷裏熟睡的沈兮。


    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思緒萬千。


    這裏被發現在她的預料之內,隻不過,真到了這麽一天,還是忍不住...。


    邱瑾握緊拳頭。


    早前,從尚叔哪裏聽過,外麵早就被各大勢力以及外來部族占領,根本找不到一處安靜之地。


    莫名的,邱瑾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從別人那裏聽到的話。


    南方出現的桃源之地...。


    這個念頭,她已經兩年多沒有想到了。


    如今倒是想起來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她們現在又能去哪兒?


    東南西北各個方向都有殺人不眨眼的部族軍隊。


    又能逃到哪裏去...。


    沈兮蹭了蹭她的胸脯,嘴唇蠕動,像是在說著什麽。


    沒一會兒,又乖乖的睡了過去。


    邱瑾全程寵溺的盯著她。


    兮兒才十歲,聽不見,也不會說話。


    一個人根本活不了多久。


    不知想到什麽,邱瑾將人摟緊了幾分。


    眼皮垂下,將眼中沉重之色掩蓋。


    一連在山洞中住了半月有餘。


    這天,邱瑾和往常一樣安頓好沈兮,去到另一片森林尋找吃食。


    然而,直到星星布滿夜空,也沒有回來。


    沈兮擔心的跑出山洞,四處尋找。


    不小心踩到了什麽,整個人摔落山坡,連滾好幾圈才停下。


    “啊唔—!”


    沈兮捂著傳來劇痛的肚子,垂眸一看,衣服被鋒利的石頭劃破,連帶著著,肚皮也劃出了一道血痕。


    幾息之間,沈兮的眼裏已經被淚水占據。


    阿姐...。


    她抽噎的站起身,捂著肚子繼續朝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沈兮隻覺渾身無力,無奈,隻能坐在一塊大石頭上休息。


    看著周圍漆黑的環境,沈兮並沒有絲毫害怕,反而隻想著該如何找到自家阿姐。


    越想,心中越是委屈。


    越委屈,眼淚越是不停的流。


    前腳剛擦拭一番,後腳臉上再次覆上淚痕。


    阿姐從來不會這麽晚都不回來,一定是遇見了什麽事!


    她要去找她!


    忽然,沈兮心中深處沒來由的傳出一股恐慌。


    她驚恐的站起身,隨著心中恐慌越演愈烈,沈兮呼吸急促的開始奔跑起來。


    漆黑無光的森林裏,一道小小的身影瘋狂奔跑著。


    奇怪的是,一些‘看好戲’的野獸惡狼並沒有對她發動攻擊,反而離她遠遠的。


    阿姐!


    阿姐出事了!


    沈兮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麽想。


    腦子裏,隻剩下這個念頭...。


    終於,沈兮用盡了身上最後一點兒力氣,精疲力竭的暈倒在地。


    天公不作美,淩晨時分下起了雨。


    沈兮是被冷醒來的。


    醒來的瞬間,隻覺腦袋暈乎乎的,就連麵前的大樹,都有了重影。


    沈兮抿著嘴角,抬手摸了一把滾燙的額頭。


    發燒了。


    她神情呆滯的在原地坐了許久。


    阿姐...。


    阿姐!


    邱瑾的笑臉在她腦中一閃而過。


    沈兮頓時覺得恢複了力氣,動作遲緩的爬起身。


    她還要去找阿姐!


    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浸濕,沈兮邁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整個人隻靠著心中對邱瑾的執念而堅持。


    出了山,沈兮盯著麵前兩條路看了許久。


    阿姐...會走哪條路?


    一個小小的問題,在她腦中運轉了許久,也沒有答案。


    就在這時,沈兮忽然聞到了一股肉香。


    她呆滯的轉頭看向肉香飄來的方向。


    好餓...。


    這半個多月以來,她在山裏隻吃野果喝水,一點兒熟的都沒有。


    身體裏的油水也被消耗殆盡。


    陡然聞到這麽濃鬱的煮肉香,沈兮下意識舔了舔唇角。


    正要抬步朝肉香傳來的方向走去,餘光看到兩個人影朝她所在方向而來。


    沈兮如夢初醒,慌亂的找了處茂密的灌木叢鑽進去躲著。


    阿姐說過,要是看到人,就要找地方躲起來,不能被對方找到!


    晃了晃有些眩暈的腦袋,沈兮強撐著神智。


    眼看兩人越來越近,沈兮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好巧不巧,沈兮躲藏地的正對麵,有一處凹進去的懸壁。


    那兩人走進懸壁下躲雨。


    距離沈兮,不到五米。


    沈兮呼吸緩慢,一點兒都不敢動。


    “真倒黴,這麽大雨還要過來。”


    “可不是,唉。”


    兩人說的是漢話,沈兮雖然聽不見,可從他們的嘴型也猜到了大半。


    “要不是昨天發現的那個人,咱哥倆也不至於大下雨的出來巡山。”


    “說到這個,那人真的是個女人嗎?”


    “你沒見著啊?”


    “沒,忙著給老大找大夫,沒瞧著。”


    兩人席地而坐,繼續說道:“剛抓到那會兒,大家都以為她是個男人,誰知道扒衣服的時候,才發現是個女的。”


    “老大一時來了興趣,想要把她...。”


    說到這裏,男人猥瑣的笑了笑,隨即話鋒一轉,表情都跟著厭惡起來。


    “誰知道她還會些招式,差點沒把老大的頭削了,這不,現在在鍋裏呢。”


    “等咱倆回去,估計還能吃上口熱乎的。”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說到其他話題。


    殊不知,在距離兩人不到五米的叢林裏,半趴著一個體型纖瘦的小人兒。


    沈兮渾身僵硬的趴在地上,目光呆滯的透過叢林縫隙,盯著他們。


    剛才他們說的話,她全看在眼裏。


    也猜到了他們口中說到的那個女人的身份。


    沈兮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準確的說,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阿姐...被抓了。


    而且還!


    鼻間肉香愈發濃鬱,沈兮卻再無半分觸動,心髒以及全身的溫度,一點一點下降。


    直至僵冷得無法動彈,沈兮憋在胸口的一口氣才緩慢吐出。


    阿姐死了...。


    還被他們這些人...煮...煮了!


    沈兮雙目通紅,一直強忍著的淚水在此刻衝破堤壩,奪眶而出。


    雨下大了。


    每一滴圓潤的雨珠劃破虛空,重重砸在她身上。


    然而,此刻的沈兮,宛如一隻失了魂魄的木偶,一隻瘋狂流著血淚的木偶。


    “嘔—!”


    “轟隆隆—!”


    一聲悶雷乍然響起,掩蓋住了沈兮幹嘔的聲音。


    “怎麽還打起雷來了,真晦氣。”


    “少見多怪,這個時候下雨打雷不是很正常?”


    “就你話多。”


    兩個男人互相打趣的說著話。


    沈兮置若罔聞,她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模糊,看不出他們在說什麽。


    滿腦子,隻有她的阿瑾姐姐已經遇難這個消息...。


    不知過了多久,雨勢減小,那兩個人走後,沈兮才遲鈍爬起身,整個人如同丟了魂一般。


    大腦深處傳來陣陣暈眩,沈兮也當什麽都沒有察覺,堅定的邁動僵硬的步子,朝營地方向而去。


    站在營地外,沈兮瘦小的身子被一棵樹擋住。


    她就站在樹後,臉色蒼白的凝望著不遠處圍坐在大鍋旁的那些人。


    顫抖的手臂無意識撐著樹身,也撐住了她搖搖欲墜的身子。


    她就這麽看著那些人大快朵頤鍋裏煮好的肉。


    大塊大塊的,油水十足...。


    ‘兮兒。’


    忽然!


    腦中出現一個從未出現過的聲音。


    沈兮驚愕的站直了身子,轉頭看向身側。


    恍惚間,她看見了邱瑾的身影。


    沈兮張了張嘴,卻發現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她眼眶紅腫的盯著對自己溫柔笑著的邱瑾。


    ‘阿姐...阿姐!’


    ‘邱瑾’始終溫和的笑著,走近她,‘兮兒,別害怕,阿姐一直在你身邊。’


    沈兮眼睫顫抖,目光眷念的在她臉上來回打轉。


    邱瑾走上前,做出將她抱住的姿勢。


    ‘兮兒,離開這裏,答應阿姐,好好活下去,好嗎?’


    沈兮抬起顫抖得不停的手臂,想要麵前的人抱住。


    阿姐!


    手臂收緊的瞬間,麵前的人影憑空消散。


    沈兮後脊一陣酥麻,慌亂的環顧四周尋找她的身影。


    “啊呃...!”


    阿瑾姐姐!


    沈兮無意識邁出一步,絲毫沒有發現自己的身子已經露在樹身外。


    “誰在哪兒!”


    一名在外圍巡邏的人發現了她的存在。


    一時間,大半的人都注意到了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沈兮聽不見他們的驚呼,等反應過來時,人已經快跑到她跟前了。


    ‘跑!’


    腦海深處突然響起一道女聲。


    沈兮來不及疑惑,撒腿朝山上跑去!


    “給我追!把他抓起來!”


    刹那間,越來越多的人參與到抓捕沈兮的奔跑當中。


    進入森林,沈兮頭也不回的跑上一條小路。


    好累...。


    本就發燒的沈兮,在這一刻忽覺疲累,奈何腳步絲毫不敢有所停歇。


    腳步越來越慢。


    身後的人卻一個也沒追上來。


    沈兮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


    身後,空無一人。


    她不解的皺了皺眉,沒過多想,大喘著氣繼續朝山頂走去。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那些追她的人都被林中突然出現的毒蛇豺狼撕咬得不成樣子。


    紛紛懼怕的退出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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