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還未亮。


    邱瑾便起床上山。


    沈兮還未醒來,邱瑾已經帶著抓到的野兔回來了。


    這片地方大半年未有人踏足,山中野物自然比其他地方多了一些。


    再加上每日溫度都在下降,野物出來覓食,抓捕的機會就來了。


    茅草屋內,柴火燒得正旺,陶鍋裏的水咕嘟咕嘟冒著。


    沈兮睡眼惺忪的醒來,看見邱瑾後,連鞋都沒穿就翻了下來,掛在邱瑾身後。


    邱瑾放下處理了一半的野兔。


    洗掉手上的兔毛,轉身將沈兮抱到床上,又耐心給她把鞋穿上。


    “小兮兒,我有沒有說過,下床一定要穿鞋!”


    沈兮眼巴巴的盯著她,她不知道邱瑾在說什麽,隻不過,從她的表情判斷出阿姐在生氣。


    於是,沈兮水汪汪的眼裏,瞬間被委屈占據。


    邱瑾歎了一口氣,說來也怪她。


    最開始還不習慣和這個小家夥相處的時候,經常一個人出去,一去就是一整天。


    好幾次回到躲藏地時,沈兮都光著腳站在外麵。


    隻有看見她回來,眼裏才多了幾分光芒。


    邱瑾給她穿好鞋後,抬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小鼻頭。


    又給她舀了半碗熱水,放在木桌上。


    “等涼一些再喝。”


    回到原位繼續處理兔毛。


    沈兮眼巴巴的蹲在她對麵。


    邱瑾還以為她在看兔子,順著她的視線看向自己的小腿。


    這才發現小腿多了兩三道血痕。


    邱瑾用沾滿水的手擦掉血跡。


    緩慢給她比劃道:“別擔心,阿姐不疼。”


    可能是她在追野兔的時候,不小心被尖銳的東西劃到了。


    沈兮還是一動不動,好半晌,才起身邁著小短腿往外跑去。


    在屋外轉來轉去。


    邱瑾抬眼就能看見她,也不擔心跑遠。


    垂眸看著瘦小的兔子。


    終於可以開頓葷的了!


    不過,這也不是長久之計。


    得準備一些過冬的食物。


    邱瑾想到昨天過來的那個女人,眸光閃動,腦中計劃漸漸浮現。


    處理好兔毛,沈兮也跑了回來。


    手裏還拽著兩株小薊。


    邱瑾眼睛一亮,小薊是一味止血效果極好的草藥。


    她之前給沈兮用過。


    沒想到她竟然記住了。


    接過她手裏的小薊,邱瑾再次對她誇誇。


    沈兮樂嗬嗬的跟在她身邊。


    邱瑾在哪裏她就跟到哪裏。


    填飽肚子後,邱瑾找到那個女人所住的地方。


    用半隻兔肉換了一點兒粗鹽。


    用於儲存食物肯定是不夠的,不過,她還有其他辦法。


    一個月後,入冬了。


    茅草屋外的院子裏堆滿了劈好的木柴,夠過冬的了。


    屋內,沈兮坐在火邊,手裏捧著燒的黢黑的野薯,掰開後,裏麵的果肉是白的。


    這種野薯是一種藤蔓的根莖,年份長的,能有小臂一半粗壯。


    用火燒過後,裏麵會變得軟糯,用於飽腹最佳。


    邱瑾以前在的地方,山上別說野薯了,就連嫩一點的樹皮都被啃得一幹二淨。


    沈兮吃的兩邊臉頰黑乎乎的,邱瑾一邊翻火裏麵的野薯,一邊抬手給她擦拭臉上的汙漬。


    發現擦不掉,便捏了一下她的臉,撤回手。


    小沈兮一臉茫然的看著滿臉笑意的阿姐,腮幫子被野薯塞得滿滿當當,不停的咀嚼著。


    填飽肚子後,邱瑾本想帶沈兮出去轉轉,抬頭一看,外麵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初冬的雨夾雜著冷風可不是開玩笑的。


    無奈,隻能乖乖的待在房子裏。


    沈兮吃飽後,整個人坐在小板凳上,半個身子趴在邱瑾懷裏,呼呼大睡。


    邱瑾垂眸看著她,眼中浮現笑意。


    沈兮很乖,比她以前遇見的所有孩童都很乖。


    要不是遇見了她,恐怕...。


    想到這裏,邱瑾不禁歎了口氣。


    戰亂不止,百姓無法勞作,糧食更是沒有多少收成,長此以往,很多地方的人為了活命,易子而食...。


    邱瑾捏了捏小家夥的耳垂,也不知道這場戰亂還有多久才能停歇...。


    曾經她一個人的時候,無意間聽人說過,南方有一處桃源之地,那裏沒有戰火。


    沒有山匪。


    亦沒有易子而食這種荒唐事。


    這也是她一直以來想要往南去的理由。


    邱瑾收回思緒,又往火裏添了些柴,抱著沈兮一起躺下休息。


    等她醒來時,外麵已經黑了。


    邱瑾起身坐了一會兒,被冷意打了一個激靈。


    這才注意到灶火已經滅了,隻剩一些火星子。


    邱瑾搓了搓手,趕忙將火重新燃起。


    沈兮是被濃煙嗆醒的。


    “咳咳咳—咳咳—”


    邱瑾開了個門縫,好讓煙飄出去。


    又給小家夥倒了碗沒有涼盡的水。


    沈兮大口大口喝完,隨後亮晶晶的盯著她。


    一副求誇誇的模樣。


    邱瑾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抬手捏了一下她的小臉。


    這是她們之間的約定。


    要是高興,就捏一下臉。


    晚飯還是野薯就著水。


    吃到一半,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小瑾!小瑾?!”


    邱瑾立即放下陶碗,抄起門邊的木棍,將沈兮拉到身後。


    打開一條門縫,“張大娘,這麽晚了,有事嗎?”


    張大娘,本名張翠翠,這一個多月以來,兩家之間的關係緩和了許多。


    可防人之心不可無,邱瑾一向秉持著這個原則。


    “噢,是這樣,小瑾啊,我家那口子今日進山,不小心被蛇咬了,你能幫忙看看嗎?!”


    張翠翠說的很快,生怕邱瑾不答應。


    這段時間她可是看出來了。


    這個半大的孩子不喜歡說話,有求於自己時,手裏都會帶些置換物。


    從不欠人情。


    邱瑾想了想,應下了。


    轉身蹲在沈兮麵前。


    比劃道:“小兮兒,阿姐有事出去一趟,小兮兒乖乖待在家裏好嗎?”


    沈兮一眨不眨的盯著她,又抬頭看向門縫。


    小臉皺成一團。


    見狀,邱瑾又給她比劃了一番,才披上茅草編織的蓑衣離開。


    沈兮小小的身子踩在凳子上,伸著脖子向外看。


    直到邱瑾的身影消失在雨夜中,才悶悶不樂的縮回灶火邊。


    靜靜的看著跳躍的火焰。


    邱瑾回來,已經接近子時了。


    推開門的瞬間,猝不及防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眸。


    沈兮直直的站起身,手裏還拿著半個燒得黢黑的野薯。


    邱瑾快速將蓑衣掛在門後,抖了抖衣服上沾染的濕氣。


    剛走到沈兮身邊,小家夥就將手裏的野薯舉得高高的。


    邱瑾會意的接過,坐在她麵前。


    “小兮兒給阿姐吃的嗎?”


    沈兮看懂了她的比劃,小眼睛盯著她手裏還冒著熱氣的野薯,舔了舔嘴角。


    重重點頭。


    邱瑾沒忍住笑出聲,將野薯外皮扒開,掰下一塊果肉遞在她嘴邊。


    “吃吧,阿姐不餓。”


    沈兮再三確定後,才張開嘴,就著邱瑾的手吃下果肉。


    邱瑾一邊喂她,一邊暗想。


    胡大叔的腿確實被蛇咬了,好在是條不怎麽毒的蛇,頂著雨找了些草藥給他處理了一番。


    奇怪,都入冬了,怎麽還會有蛇?


    第二天,雨停了,陽光時不時從雲層中灑下。


    沈兮在院子裏跳水坑。


    身上裹得厚厚的,全身上下,就那張小臉兒白淨一些。


    邱瑾本想開口阻止的,但看她沒有打濕鞋子,也就任由去她玩兒了。


    張翠翠帶著東西過來,就看見沈兮獨自一人在院子裏玩。


    下意識想要和他說話,忽然想到他聽不見,便也閉上了嘴。


    邱瑾聽見腳步聲,抬眸看去。


    張翠翠看著邱瑾,笑道:“小瑾啊,我是來謝謝你的!”


    邱瑾放下手中木槌,拍了拍手上的灰,“不用客氣。”


    抬手朝沈兮揮了揮。


    見狀,沈兮邁著小短腿繞開水坑跑到她身後。


    張翠翠笑臉盈盈說道:“小瑾啊,你這弟弟沒有找郎中看過嗎?”


    要是一輩子聽不見,可就可惜了。


    邱瑾揉了揉她的小腦袋,“看過,郎中說是生下來就這樣,治不好。”


    沈兮不知道她們在說什麽,怯生生的躲在邱瑾身後,小手攥著她的衣擺。


    張翠翠可惜的笑了笑,隨即想到什麽,遞出手裏的竹籃。


    “小瑾啊,這裏是一些醃製好的東西,給你送來,也算是感謝你出手相救我家那口子。”


    邱瑾看著竹籃裏的東西,眸光閃動。


    “張大娘,這些就不用了,我想問問,你們的粗鹽,是從哪裏得來的?”


    家裏的粗鹽快沒有了,要是不補充,也是一個大問題。


    張翠翠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愣了一瞬。


    “這個...。”


    她猶豫了一會兒,緩聲道:“小瑾,實話告訴你吧。”


    “這裏原來就是山匪的聚集之地。”


    邱瑾神色微詫,山匪的聚集之地!


    她隻當以為這裏是逃難之人的遺棄之地!


    隨即想到那些山匪很可能會回來,臉色都白了一個度。


    張翠翠見他臉色不好,繼續說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你和你弟弟就安心住著。”


    “粗鹽,我哪兒也有些存貨,一會兒回去拿給你一些。”


    邱瑾臉色還是不太好,“那就多謝張大娘了。”


    “不用不用,你真是太客氣了!”


    張翠翠滿心歡喜的說著。


    最終,不僅把要送她的東西放下,還回去取了些粗鹽過來給她們。


    邱瑾一臉凝重的看著她送來的東西。


    這裏是山匪匯聚之地,也就是說,那些山匪很有可能去其他地方掠奪食物或者是人。


    隨時很有可能回來。


    正沉思著,忽然察覺手被扯了一下。


    邱瑾收回思緒,看向身旁的小人兒。


    沈兮拍了拍肚子,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她。


    “啊。”


    邱瑾順著她的手看向灶台。


    這才發現裏麵的火柴燒完了。


    邱瑾朝裏麵添了些柴火,繼續沉思。


    那張大娘和胡大叔對山匪的事很清楚,難道...。


    瞬間,腦中閃過一抹靈光。


    那兩個人,也許就是留下來駐守的人!


    想到這裏,邱瑾也沒了擔心。


    若他們真是山匪的人,自己又救了胡大叔,也許留在這裏,她和小兮兒能得到一些保障。


    不至於繼續淪落到顛沛流離,食不果腹的日子。


    心裏一直對於這片兒地區物資豐富的疑惑也有了答案。


    那些人就算再餓,也不敢來和山匪搶食。


    沈兮歪著小腦袋,走進她的雙腿之間,趴在她懷裏。


    邱瑾順勢將人摟住,深吸了一口氣。


    罷了,且先看看情況,要是情況不對,就帶兮兒離開。


    又過了兩個多月,邱瑾才從張翠翠那裏得知那些山匪要回來的的消息。


    這天。


    “小瑾,快過來。”


    張翠翠大聲叫喚道。


    她旁邊站著數十個身形高大的男人。


    全都齊刷刷的看著邱瑾所在的地方。


    邱瑾嘴角微抿,將探著小腦袋的沈兮拉回屋中,又把門關上。


    走上前去。


    她還沒開口,就聽為首的男人粗獷的說道:“你就是翠兒口中說的那個小子?”


    邱瑾沒有否認點頭。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的身份張翠翠都和他說過了。


    從秦安城逃難過來的,還有一個弟弟。


    邱瑾沒有畏懼的與他對視,她知道,這人就是這群匪寇的老大。


    想要在這裏留下來避風頭,隻能通過他的認可。


    男人倒是有些想笑,不過,臉上沒有表露出來。


    這小孩倒是個有血性的。


    “我叫尚衡,叫我一聲尚叔,以後你就和你弟弟繼續住在這裏。”


    聞言,邱瑾暗暗鬆了一口氣。


    抬起雙臂朝他行禮,“多謝尚叔收留!”


    尚衡笑了笑,沒再說話,轉身帶著一眾小弟走了。


    張翠翠笑著走到邱瑾身邊。


    “小瑾啊,我就說了吧,你呀,安心住著,有大哥他們在,那些人不敢到這片兒來。”


    邱瑾微微頷首,問道:“張大娘,多謝。”


    “害。”


    張翠翠擺了擺手,似是想到什麽,“對了,我聽他們說,大哥他們這次出去收了好些稀罕玩意兒,跟我去瞅瞅。”


    一邊說,一邊拉著邱瑾往村落中央走去。


    夜幕降臨。


    村落中央燃起一籠篝火。


    上百個人齊聚一堂,圍坐在篝火旁。


    沈兮乖巧的縮在邱瑾懷裏,雙手捧著半截野薯。


    邱瑾端起飄有油花熱湯,喂給她。


    沈兮吃一口野薯,喝一口熱湯。


    見狀,張翠翠走了過來。


    “小瑾啊,你弟弟都這麽大了,怎麽還要你喂?”


    邱瑾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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