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全心中一驚。


    顫抖著雙膝跪地。


    “皇上恕罪!”


    李瑾緊閉雙眸調息,再睜眼,眼底深處多了幾分讓人看不懂的幽光。


    “說!”


    安德全從未見過皇上這個模樣,顫著嗓音將當年的事兒一股腦說了出來。


    “奴,奴才隻知道上官太後與燕太後起了衝突,圈禁上官太後,也是燕太後出手造就的!”


    李瑾下頜微動,眼裏閃過無盡的疑惑與不可置信。


    “至於燕太後為何對說上官太後生出癔症,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還望皇上恕罪!”


    安德全就差沒把腦袋磕破了。


    李瑾冷聲詢問:“你既知道,為何不告知朕!”


    安德全一把鼻涕一把淚,“皇上,當年您與先皇忙著處處理國務,奴才不敢...。”


    李瑾還想再問什麽。


    手上忽然傳來一陣微涼觸感。


    垂眸看去。


    上官婉曼不知何時醒了過來,抬手搭在李瑾半隻手腕上。


    “皇,皇...。”


    李瑾動作迅速將人半扶靠在軟枕上。


    “太後!”


    上官婉曼氣若遊絲的小口喘著氣,想要看清麵前之人,卻連抬起眼皮的力氣都沒有。


    李瑾眉頭緊皺,“太後,究竟發生了何事,您為何會變成這副模樣!”


    上官婉曼握著她手腕的力氣收緊了幾分。


    “皇...。”


    視線落在地上跪著的安德全身上。


    李瑾回握住她的手。


    “太後,告訴朕!”


    上官婉曼緩緩將視線移到李瑾身上。


    眼中瞬間浮現水光。


    “她在騙你,她一直,都在騙你!”


    李瑾滿眼困惑。


    騙她?


    誰在騙她?


    上官婉曼忽然激動了起來,整個人幾乎撲在李瑾身上,咬著牙道:


    “燕半雪,她,並非你的生母!”


    什麽?!


    李瑾頓時如雷貫耳,震得呆愣許久。


    就連地上跪著的安德全也驚愕的抬起頭!


    上官婉曼臉色一變,似在隱忍著什麽。


    “皇...瑾兒,你相信我,我沒騙你!”


    李瑾嘴角微微顫抖,“太後,你有何證據?”


    “我...我...。”上官婉曼遲緩的一直說著一個字。


    終於,在嘔出一口暗色血液後,臉上的痛苦之色得以緩解。


    “太後!!”


    李瑾驚叫一聲。


    連忙用袖袍給她擦拭嘴角血跡。


    “安德全,叫太醫!”


    安德全正要起身,就聽見上官婉曼出聲製止。


    “不!”


    “不可以!”


    李瑾一臉疑惑的看著她,“太後...。”


    這一刻,無數疑問在她腦中盤旋。


    安德全站在原地,不敢說話。


    在上官婉曼注視下,走出了房間,守在門外。


    上官婉曼忍著喉間腥甜,“瑾兒,你聽母後說,母後所言,絕無半點欺瞞!”


    李瑾瞳孔顫動,張了張嘴,腦中第一個想法,是阻止她說下去。


    卻沒有半點兒阻止的舉動。


    “當年,我與她燕半雪同時生下腹中孩兒,我,害怕,害怕自己的地位不保...。”


    “便將生下的女兒,與燕半雪的兒子調換...。”


    聽到這裏,李瑾再也忍不住心中詫異,臉色變了又變。


    “你,你說什麽?”


    她滿臉不敢相信,滿臉慌亂...。


    上官婉曼心下一痛,骨髓深處不斷傳來被萬千螞蟻啃噬的痛楚。


    “對不起...瑾兒,母後真的,真的對不起你!”


    她錯了,從一開始,她就錯了...。


    現在落到這個下場,也是她罪有應得...。


    可是,她沒有時間了。


    要是這次不說出來,就再也沒有機會說了。


    “瑾兒,燕半雪她野心強勁,你不是她的對手。”


    “你可還記得,前太子玹兒是如何去世的嗎?”


    李瑾吞了吞幹澀的咽喉。


    啞聲道:“失足落水。”


    上官婉曼連連搖頭。


    李瑾雙目泛紅,哽咽道:“難道,不是嗎?”


    “是燕半雪,是她,是她親手殺了自己的孩子!然後加害於我!”


    一語掀起千層浪。


    李瑾宛如置身於存儲寒冰的地窖,冷氣從頭竄到腳。


    “當年,我也以為是我失察,才導致玹兒落水...。”


    “是她,她安排人早就在玹兒必經之路上做手腳,又叫人誤導玹兒走過去,悲劇才會發生!”


    上官婉曼激動的身子顫抖,眼淚一顆接著一顆墜落,眼底滿是真切。


    李瑾徹底紅了眼眶,喘著氣道:“你,你為何不說?”


    這一刻,什麽禮教,什麽尊卑,徹底被拋在了腦後。


    “為何不與父皇揭露?”


    上官婉曼咬著唇角。


    抽噎道:“若是我向先皇揭露,你怎麽辦?”


    李瑾心髒停滯了幾秒,呼吸都帶著幾分顫抖。


    “燕半雪就是認定了你的身份不會被揭穿,才會一而再,再而三,肆無忌憚的展露她的野心。”


    “瑾兒,母後...。”不知想到什麽,上官婉曼停頓了良久。


    李瑾深吸了一口氣,平複心中複雜思緒,再次盯著麵前之人,“癔症?”


    她再問,當初為什麽她會突發癔症。


    上官婉曼痛苦搖頭,“沒有癔症,這一切,都是燕半雪一手捏造。”


    “因為,我,我發現了玹兒真正的死因,也查出了...。”


    說到這裏,她語氣猛地激動起來。


    “瑾兒,她給你的藥,你還在喝嗎?!”


    李瑾下意識反問,“這和我喝的藥有什麽關聯?”


    “不能喝!”


    上官婉曼一個字一個字重重吐出。


    “那個藥裏,加了雷藤!”


    “不能喝啊!”


    李瑾不知道她口中說的雷藤是什麽,不過從她眼底決絕,也猜到了。


    心中再次顫了顫。


    僵硬說道:“你騙我?”


    眼中漸漸閃現水光。


    “你說啊,你是騙我的,對不對!”


    她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養了自己十七年的母親,會給她...下毒!


    上官婉曼情緒激動,再次嘔出一口淤血。


    這一下,結結實實的吐在李瑾胸前衣襟上。


    李瑾慌亂的給她順氣,“母後!”


    上官婉曼靠在她的懷裏,低聲道:“我發現了她給你...給你喝的藥有...有問題...。”


    “可是...還沒來得及...來得及把消息告訴...你...。”


    “就...就被她...軟禁在了長生殿...。”


    “瑾兒...對不起...。”


    “母後...真的...對不起你...。”


    “母後錯了...不該在十七年前...將你與玹兒互換...。”


    “能...能不能...原諒...原諒母後...。”


    李瑾臉上不知何時布滿了淚痕。


    哽咽道:“我...不原諒!”


    上官婉曼攥緊了她的衣擺,眼中含淚的盯著她。


    笑道:“我...我不奢求你能原諒我...。”


    “我隻是不想讓你...一輩子活在燕...燕半雪的謊言之下...。”


    李瑾無聲的哭泣著,哭得身體顫抖,雙手卻緊緊抱著懷中的上官婉曼。


    “瑾兒...記住...莫要和她起正麵衝突...。”


    “母後...。”


    上官婉曼的說話聲戛然而止。


    高舉的右手,如同失去了支撐力的斷木,垂直落在身上。


    李瑾哽咽的哭泣聲停止了幾秒。


    “啊!!!”


    她仰天大吼一聲,不甘心的抱緊懷裏已然沒有氣息了的上官婉曼。


    守在門外的安德全嚇了一跳,快速推門而入。


    隻見李瑾懷裏抱著的上官婉曼雙眸緊閉,下巴全是斑駁的血跡,雙手無力垂於身側。


    安德全哪裏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跪在門口,“太後娘娘!”


    李瑾抱著上官婉曼的屍體一直到深夜。


    眼角淚水早就幹涸,隻剩下淡淡的淚痕。


    安德全站在一旁,時不時抬手擦拭眼淚。


    李瑾忽然轉動腦袋,盯著窗外,仰望懸掛高空的皎月。


    沒人知道,這位十七歲的帝王心中在想些什麽...。


    李瑾暗中找了具女屍放入佛堂,將上官婉曼的屍體暫時安置在一處隱蔽之地。


    最後,喝的酩酊大醉,回到宮中。


    承乾殿。


    李瑾被安德全攙扶著回到殿中。


    率先看見的不是婢女,而是太後...燕半雪。


    燕半雪坐在軟椅上,手裏端著白玉盞。


    李瑾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忽然笑著走向她。


    腳步虛晃,好似下一秒就能摔到地上去。


    安德全好幾次想要抓住他,卻沒抓住。


    “太後!”


    李瑾大喊一聲,隨即走到燕半雪右邊軟椅上坐下。


    高興的對著她喊道:“太後!朕回來了!”


    燕半雪掩住半張臉,嫌棄的上下打量她,“皇帝貴為九五之尊,喝這麽多酒,未免,丟了顏麵。”


    李瑾嘿嘿的笑著。


    她臉上的笑容讓人找不出半點兒異樣,仔細看去,卻能發現她眼底深處寒涼一閃而過。


    “太後,您都說了朕乃九五之尊,喝酒而已,誰敢笑話!”


    “誰要是笑朕,朕就砍了他的腦袋!”


    聞言,燕半雪更是不著痕跡嫌棄的看了她一眼。


    殊不知,她以為隱蔽的嫌棄,被坐在她右邊的李瑾看得一清二楚...。


    李瑾心中突然傳來陣陣刺痛。


    若是以往,她肯定又會想是不是自己哪裏做了令她不滿的地方,才會招致她的厭嫌。


    而現在...。


    眼底劃過無盡嘲意。


    以往她總說自己愚笨,如今看來,還真的挺愚蠢的...。


    燕半雪將手中白玉盞放置桌上,不冷不淡道:“哀家過來,是想和你說個事兒。”


    李瑾歪著頭,一副喝醉了模樣,癱在軟椅上。


    “太後想說什麽?”


    燕半雪眉頭皺了皺,“哀家聽聞西江有一觀星高手,已經派人去請了,不日便會抵達皇城,進入欽天監。”


    李瑾晃了晃腦袋,“這個啊,太後做主就行。”


    燕半雪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輕笑。


    “安德全。”


    被點到名的安德全勾著腰走上前,“奴才在!”


    “好好照顧皇上,免得耽誤明日朝會。”


    “奴才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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