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不是說胡楊紅柳總相伴嗎?怎麽不見紅柳?”四處張望一下,不見有柳樹的蹤跡,寶瑞疑惑地問。


    妖刀往那些棘糙堆指了指:“那綠色的矮叢不就是?”


    寶瑞驚叫:“啊?那就是紅柳啊,這麽矮?!”


    妖刀哈哈大笑:“那以為紅柳什麽樣子,江南垂柳那樣婀娜嗎?要那樣的話在這裏沒紮根就死絕了。”


    又很認真地說:“紅柳沒有胡楊那樣粗壯的軀幹,就隻能這樣低低的長著,沒有強壯與風沙對抗,就以低低的姿態埋在沙土裏。別看它長得矮,根可比胡楊深。你再看那胡楊的怪樣子,有沒有感覺到一種痛苦?那是掙紮的姿態。和周圍、大漠上的人是一樣。”


    紅柳胡楊大漠生,錚錚鐵骨禦寒風。英雄不了春秋夢,萬水千山步韻行。


    寶瑞低低地吟出一首詩,妖刀意外地看著她,又帶著讚賞。


    她靦腆地嗬嗬一笑:“不是我作的,不知道在哪裏看過。”指指腦袋:“當我想要看胡楊的時候,就在我這裏了。”


    把眼睛投向茫茫的前方,說道:“我一直覺得我是很頑強的,你知道,我的命不好,嗬嗬。四年前來這裏的時候,這,西邊,有遠昊哥陪著我。我和他鬧脾氣,他也知道我不想見他,就把路上所有該打點的一切都打點好了,我一直以為他是在我身後追我呢,可是他早跑前麵去了,吃的住的行的,都給我安排好。”


    “我以為的遊歷,其實在最苦的地方,都沒有苦過。從前我沒有想過你是什麽樣的人,你說的到大漠來的原因,我也猜測過,我覺得你是挺無聊的。然後我來了這裏,一路走過,我才開始想,十年,在這裏過的不是因為無聊。還有這裏的人,不論是你說的土匪,還是普通的人,都比我頑強得多。”


    又沖妖刀嫣然一笑,麵紗罩著眉眼彎彎:“所以呢,惺惺相惜,不管是土匪也好,官兵也好,百姓也好,現在在我眼裏,都是一些求生的人,和我也是一樣的。你做什麽,我都決定支持你!”


    抽抽手中的韁繩催促馬兒揚蹄,高聲喊了一句:“我們快點走吧,遠遠聽得好象有鍾聲,我猜前麵是有寺廟!”


    妖刀心想,這丫頭倒是耳朵尖。心念一轉,暗道,這寺廟也是適合她,大延壽寺,怎麽也要進去拜一拜。也催馬向前。


    又跑了一裏多的路,見到前麵一座高大莊嚴又富麗堂皇的寺廟坐於山林中。果然寫著“大延壽寺”。


    寶瑞呆呆地看了一會,妖刀竟自下跳馬來,也把她牽下來,拉著她的手說:“走,我們進去看看。”


    迎麵有小沙彌來將馬引走,寶瑞邊看邊讚嘆:“沒想到在這種地方有如此富麗的大廟。”


    這大延壽寺四麵環山,風景秀麗環境幽雅不說,雕刻繪畫也帶華麗神秘之氣。格局布置,包括東西各一的佛塔也是對稱的典型西夏佛寺的模式。頭上瓦簷稜角形如飛鳥,建築所用色彩無不艷麗耀眼,殿堂內到處燃著吉祥香爐更加增添了肅穆莊嚴的氣氛。


    妖刀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說:“人的生命疾苦,有所求必然是要付出代價的,建這樣的大廟換心裏的安寧,也不算枉然。”


    捐了香火,燒了香,二人步行到後麵高台上,放眼望去,群山中夾著白白的黑水如同細帶。心中油然生出空曠廣闊而“小天下”的感覺。


    妖刀大大地張開雙臂伸了個懶腰,負手無語。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妖刀扭身望望她,眼神溫和,笑意不減。


    寶瑞開始講古:


    有一位外道拿著兩個花瓶獻給世尊。


    世尊說:放下。


    外道放下了一隻手中的花瓶。


    世尊又道:放下。


    外道又放下了另一隻手中的花瓶。


    然而,世尊還是對他說:放下。


    外道攤開兩手道:我現在已兩手空空,還讓我放下什麽?


    世尊開示道:我不是讓你放下花瓶,而是放下一切煩惱執著。當這一切你都放下了,再沒有其它什麽的時候,你就解脫了。


    她說完這故事,自己心裏卻在想,我又何嚐不執著呢?


    妖刀看著她眼底淨是笑意,臉上帶著點戲謔,看她頂認真的樣子,嘆了口氣,握住她的手清楚說道:“你有話對我講,其實可以直接點,不需要講古。你是擔心我放不下麽?還是擔心我難過?”


    “你知不知道,佛家說的放下,總和捨得一起,捨得捨得,有舍才有得對吧。其實我還沒舍,就已經得了。我年輕的時候,哎呀,這麽一說我現在不年輕了呢~~怎麽辦才好......嘻嘻~”


    “十年前我一心想建立自己的世界,然後我做到了。我想要的已經得到了,就是滿足。我還得到了一個意外,嗬嗬,這個意外超出我的計劃和想像,我多了個兒子,你說我還有什麽捨不得的?”


    摸摸她的頭,又認真道:“我答應過遠昊和阿楚,一定陪你過二十歲的生辰。”


    “現在,我心裏想的是,我要回去了結這裏的一切。沒有什麽放不下的,我建立起來的東西,超出了我的計算,那我就去親手了結它,或者說毀掉它,以後別人想怎麽樣,就不在我的責任範圍啦。”


    “我想得很清楚,所以現在正打算去做啊,我不想看著他們死,也不會讓他們成了規模氣候做大,自取滅亡。了了這一切,我就安心地去給你做個帶孩子的從人,嘻嘻嘻嘻~~~”


    寶瑞聽得好生高興,笑意盈盈盛在眼裏:“我可提前說了,除了個住的房子,什麽都給不了你。”


    拖著這無良女人往下走,涼涼地說:“我們都知道你是什麽樣兒的人,早就不指望你了。以後就靠兒子啦,隻盼兒子懂事討得了娘的好,順便賞我這做爹爹的一口飯吃就好咯~~”


    作者有話要說:真正大延壽寺確實是存在的,隻是具體位置並不在這裏,也不是這一時期的廟宇,額,因為不算出名,所以在這裏借用了.


    原先的情節設置是塔爾寺,並且設計了一場打鬥遭遇,塔爾寺正好在青海湖區域西寧城附近。我個人比較喜歡旅遊,所以總想著把一些個人偏愛拿出來分享,正好塔爾寺的地理位置非常適合,又是作為藏傳佛教的一個重要發展標誌,所以原先用了較多的筆墨,也寫了一些場景例如轉經輪這樣的。


    後來仔細一下不對啊,事實上塔爾寺得到了明代,出於對佛教文化的尊重,還是不要做這麽過分的改動了,於是又將後半部分全部推倒重來,這一推就把原先的思緒否定了大半,感覺現在寫出來的這部分不太如意,實在抱歉,也算是一個小小的遺憾吧。


    意外


    寶瑞隱約記得西遊記裏有段寫流沙河的險要,說的是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這黑水上遊的弱水,和流沙河怕是異曲同工。


    可是這個季節,她沒欣賞到弱水的兇險,卻被另外一種兇險嚇到了。


    越往北走,見到的堡寨就越多。


    這裏就是目前西夏最大的囤兵之處,也是自西漢開始的軍機要塞——額濟納地區。麵對北麵的蒙古,西夏最大的軍司——黑水鎮燕軍司部隊就駐紮在這裏,妖刀說,有四萬強兵,後麵還有隨時可以組建成軍隊的居民,可這四萬兵戍,麵對蒙古騎兵的強大鐵蹄卻是何等不堪一擊呢,想想那個歷史,寶瑞心底一個激靈,這並不是她現在要考慮的問題。


    他們二人是輕騎而來,速度比商隊移動要快一些,所幸黨項人的軍隊,半軍半民的情況非常普遍,戰時可戰,平時則過著牧民生活,這裏四處可見帳包。


    他們二人早換了打扮,尋了找了普通的人家借宿,說是等著要跟著後來的商隊一起上路,這裏的百姓淳樸,除了勸告說路上兇險,就沒有問其他問題。


    住下後兩人開始休養生息,晨間借著出去散步行走的由頭,順便了解一下附近的情況,也注意到越往邊界處,重甲兵和防禦更嚴密,便決定隨後出去時為了避免露了行藏定要更注意掩人耳目。


    這樣等了三天,商隊終於走到了,寶瑞和妖刀便告別暫宿的人家,悄悄離開了黑城,提前走進了大漠。以便等商隊出來後再尾行。


    這裏靠著黑城,情況稍微好一些,還算有一些殘餘的建築石塊。


    趁著日頭還不太大,妖刀帶著寶瑞走了一段:“以前有人說昔日的玉門關就在這裏,後來我去了瓜州,又有說是在那裏。在哪裏都不重要,你看這些斷垣殘壁,這裏也是有歷史的吧。可是歷史又如何,都掩蓋在著漫漫黃沙裏了。”


    “策馬自沙漠,長驅登塞垣。邊城何蕭條,白日黃雲昏。一到征戰處,每愁胡虜翻。豈無安邊書,諸將已承恩。惆悵孫吳事,歸來獨閉門。白日黃雲,嗬嗬,雲倒是不黃的,蕭條卻多得很,到處都是。”蹲下撈了把沙子,看沙子在西風裏象塵埃一樣輕揚,他嘆到:“這黃沙裏埋的都是人命,今夜又不知道會埋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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