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詳過後,寶瑞心裏已經有數,嘴角一彎,就幽幽嘆了口氣。這一聲嘆不大不小,又恰好讓台上幾個風流人物聽了個真切,注意力立即轉到了她身上。


    那揚州府大人望過來時,正好擋住孟嚐,不著痕跡地和寶瑞右邊的鷹鉤鼻子交換了個眼色,哪裏逃得過寶瑞那雙精亮的眼睛?她抿嘴一笑,卻隻當作沒看見。


    如願以嚐的,這位府大人捋捋美髯,狀似好奇地問道:“不知這位寶姑娘是否有什麽主意?”


    寶瑞一樂,心說這人還真是識時務,府大人給她支了根杆子,她又怎麽不順杆上呢。


    於是就扭身站了起來,餘光但見無衣丫頭捂著嘴樂,知道她家主子要作怪了。寶瑞丟了個嗔怪的眼神,悠然走到台前嬌聲說道:“回府大人,主意晚輩可是不敢當。隻是今日揚州實在是熱鬧,這一年一度的鬥魁可是件盛事,寶瑞也是看呆啦。這四位姑娘,都是一等一的人材。據說前大半個月那六輪的琴棋書畫篩選是何等嚴岢,這四位美人脫穎而出自是難得,今日決勝,隻看前麵第一輪的賽詩和第二輪的比舞,幾位姑娘不相伯仲,叫人好生難以取捨,恐怕再競個幾輪,也未必分得出上下呢。”


    言外之意就是說,你們這樣搞是不行滴,天黑了也沒個完。說得含蓄,不知道你們聽不聽得懂哇。


    諸人看她語調一頓,眼波流轉,自是知道她還有後話,於是錢二爺也就搭了個手說:“正是正是,叫人好生頭疼呀,寶姑娘可有妙法?”


    寶瑞沖古夫人一笑說:“請問古夫人,這鬥魁除了競藝,是不是還有別的竅門所在?”


    繁華盛世歌(下)


    古夫人不知她來頭,就怕她耍刁,也不敢隱瞞,就實事求是的回稟:“確實如寶姑娘所言,今年的鬥魁賽,早在三月初一就開始出售絹花彩,分三個等,三等桃花一兩銀一朵共二千朵,二等蘭花十兩銀一朵共一千朵,一等牡丹花一百兩銀一朵共五百朵,因為下月武林大會,揚州來了許多遠客,絹花彩供不應求,又於這月二十補了二百枚個綠葉彩,五十兩銀一枚。三千五百朵絹花彩和二百枚綠葉彩已經賣空。今日競藝結束後,根據每個姑娘收到的絹花綠葉彩頭彩總數決出今年的花魁。還有一個暗彩,是如意閣特地為今年鬥魁定製的一朵琉璃牡丹花,價值一萬兩。”


    煙花之地果然是銷金窟,僅是官麵上的發行的彩頭就有八萬多兩,不知地下賭莊又會燒掉多少銀子呢?


    古夫人說完忐忑地望著幾個貴人,卻見他們均不動聲色,原來都是要看寶瑞唱哪出呢,於是又把目光投到寶瑞身上。


    寶瑞上一世雖不能接觸外麵的世界,但電視超女總是看過的,這一路從蘇杭行來,便知道所謂的鬥魁就如同超女一樣,海選複選一大筐。不同的不過是原先的世界有諸多的暗箱操作,而這裏確現實得多,煙花女子靠的就是恩客的捧場,誰後台銀子多,誰就是第一,這道理她又怎會不明白?官麵賣的彩頭,正是恩客給自己欣賞的美人砸下的銀子。中間那些競賽,不過是走場子做秀,大家圖個風流熱鬧而已,誰叫這年代沒什麽娛樂呢?


    寶瑞笑眯眯地一挑左眉:“哦?卻是這麽繁雜得很呀......”拉了個長音,意思便不明而喻了。


    古夫人連忙補充說:“過程雖是煩瑣,但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今日競藝,正是為了讓多些人欣賞到揚州美人的才情,也不枉揚州自古的風流韻味。”


    寶瑞心道,這老鴇還真會說呀。也不駁人麵子,她笑贊道:“好個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古夫人也不愧是位風流人物呢。”


    眼波向首席處轉了轉,又沖那四位美人笑笑,好不明媚:“今天這天也真是晴朗,太陽也不熱。可我看幾位姑娘一番折騰下來也是有些香汗呢。寶瑞運氣好,剛到埠就上得公人席吃了頓八珍鴨子,但這幾位美人卻勞心勞力,真教人心疼,隻怕幾輪下來,眾樂樂就要變成眾餓餓拉。不如折個法子,既讓眾人樂,又不讓眾人餓如何?”


    諸人一聽她說八珍鴨子,均忍不住樂,那幾個美人聽得真切,也噗嗤地掩嘴笑了起來。孟嚐更是撫掌大笑:“原來寶姑娘是惦記著吃飯時間,怕下午那頓趕不上了。”


    古夫人見那些個貴人的態度,哪有不明白的道理,忙說:“那就煩勞寶姑娘給個主意。”


    而那四個美人方才初見寶瑞,已覺得她身份不凡,又見她風華絕代,暗自打量比較便看出自己與她之間的雲泥之別。美人見美人,本是難免妒忌,卻不想她言語調笑一舉一動間貴而不傲,俏皮又不似輕浮,反而讓人覺得親近自然,心裏對她自是欣賞。於是都期待地望向寶瑞,竟是有點盼著她的妙計了。


    寶瑞心喜,卻想著做戲便要做個全套,佯裝謙虛說:“那寶瑞就恭敬不如從命。”台上幾人早以瞭然,但笑不語。


    向四個美人示意她們走上前來,寶瑞問道:“幾位姐姐妹妹可懂談唱那《繁華盛世歌》?”


    妙音最是活潑,立即拉住寶瑞的柔夷搶答:“是不是去年皇上萬壽節上金陵第一美人於攬月獻上的那首曲子?據說是仙人所作呢。現今不知此曲的之人,怕都不敢自稱能歌!”


    寶瑞笑嘻嘻說:“正是那首,隻是並非仙人所作。”


    都是冰雪聰明的人,聞言台上眾人都反應過來。非煙即驚訝地望向寶瑞,邀月就溫婉帶笑,錦瑟卻攜著萬般風情向寶瑞福了福道:“原來是寶姑娘大作,真叫奴家拜服。”


    寶瑞本來就是想鬧上一鬧出風頭的,自然也不臉紅,轉身向首席幾位建議:“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江南更是全國最富庶之地,寶瑞覺得這《繁華盛世歌》尤其應了今天的景致,不如就以此曲讓眾人都樂一樂。”


    頓了頓又道:“四位鬥魁的美人,才情不相上下,卻各有各的風流特色,若是普通的比試,怕是難分勝負,不如就以此曲同台演上一場。幾位美人都是能歌善舞的妙人,必定知道《繁華盛世歌》合著兩個調子,寶瑞是想讓幾位美人,分別合這兩個不同的調子,兩人彈兩人唱,沒有任何限製,四人中誰能鎮住全場,將其他三人的調子不由自主地拉著跟她走,就拔得頭籌。諸位意下如何?”


    魯先生一聽就領悟過來,撫掌直嘆妙極,率先解析說:“寶姑娘這主意,要四人同演,為了不砸場子,四位姑娘必定要相互配合演出個精彩的,想做怪也必須顧全大家麵子。但是為了出類拔萃,又必須各自出彩,有理不在聲高,唱曲也不是聲音大就能一鳴驚人,高調亦未必引人,四人既是一體,又要演出自己讓眾人看得到勝負,可是不簡單!”


    寶瑞隻是笑,不再言語,她知道自己這麽一說,再加上魯先生幫襯,眾人隻有騎虎難下,刀山火海也要走上一遭。隻盼這些美人不是省油的燈,不然戲就不好看了。


    幾個美人心氣也是不小的,誰會在這當口認怯呢?都一致表示贊同,又是一番符合恭維。


    經過抓鬮,片刻四個美人各就各位,邀月抱著琵琶坐在一側,非煙持著一抹綠笛,錦瑟和妙音就是唱了。


    四人還未有過同演的機會,不禁相顧而笑,突然都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覺。邀月頭一側,做了個起勢,絲樂之聲就傾瀉而出,琵琶合著笛音裊裊,兩股音調如同出穀黃鶯響徹河上。


    金陵美人橫吹笛


    迎來燕子銜春泥


    燕子築巢向柳堤


    柳蔭深處傳來淺笑低語


    江南春綠潤如雨


    往來不濕行人衣


    秦淮水暖煙波裏


    綿綿春雨中有多情男女


    唱繁華,頌太平,天遂人意


    且聽絲竹悠揚管弦疾


    唱繁華,頌太平,天遂人意


    且聽絲竹悠揚管弦疾


    河上歌聲笛聲琵琶聲,聲聲動人,眾人陶醉之際,寶瑞偷樂,這曲子,正是她剽竊上一世的《燕銜泥》,改了個名兒送人拍馬之用,今天耍著玩,出風頭的卻是她這不速之客,她當然是暗自得意了,心想回去遠昊哥必定又要笑我不要臉之極。


    一邊想著,一邊看表演之人,估計該開始出彩了,果然邀月向非煙飛去一個眼色,琵琶聲立即飛快起來,調子又高又急,笛音連忙跟上,歌唱也追隨而去。突然錦瑟又意識到不對,復又把音調壓了回來,幾人又是一陣反覆。


    寶瑞幾乎要哈哈大笑出聲,花魁可是那麽容易做的麽!折騰吧折騰吧。


    幾位美女越演越進入狀態,陶醉之處,紅衣藍衣便舞了起來,頓時台上飛起一對彩蝶,裙擺飛揚,衣訣飄飄。眾人看得暢快淋漓,喝彩聲叫好聲陣陣響起,此起彼伏。


    到了後來,幾個女子心裏隻餘一片清明,同性相斥同行相忌,同樣是美人,都曾經對鏡自憐,孤芳自賞,總以為自己的清高曲高和寡。在這鬥魁之間,原先各人隻是一心想贏,怎能想到一曲之間,在彼此眼中看到的竟是另外一個自己,一樣的命運,一樣的心念,原來竟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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