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致若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硬生生收回,他別開臉一時無措。陸小風這時隱約看到他墨鏡後紅腫的眼睛,不待她看清,蘇致若忽然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然而,陸小風以為過兩天他會再來,把他的行李拿走,可她等了幾天,蘇致若沒再出現過。


    也是,他那麽驕傲的一個男人,麵子上的事最會斤斤計較,如何受得了她這樣的態度。隻是,這一屋子的東西該如何處理?


    “陸小風,喂,看這裏,陸小風小姐!”


    陸小風愣了下,隨即反應道:“啊?”


    “啊你個頭。”夏琪一臉被打敗的樣子,“我叫你出來是逛街,不是發呆,做裝飾。”


    “哦,”陸小風還處於半癡呆狀,“你說那件衣服來著,我看看……”


    “這兩件我都買下了。”夏琪嘆氣,“你今天怎麽搞的,出門不帶錢包,吃飯喝了我的飲料,剛才一進門就發呆,我問你裙子好看還是褲子好看,你知道你怎麽答的嗎,你說‘你媽最好看’。”


    陸小風也聽得一愣。


    夏琪搖搖頭:“是不是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心不在焉的?”


    陸小風笑笑:“沒什麽,大概沒睡好。”


    “以前你經常日夜顛倒,也沒見你犯過傻。”夏琪一把勾住陸小風,壓低聲音嚴肅地說,“是廖可岩那邊的事,難道蕭……”


    陸小風立即打斷她:“不是,你別亂猜。”


    夏琪見她氣色確實不好,不免擔憂:“那你怎麽了,失魂落魄的,好像丟了寶貝一樣。”


    “啊?”陸小風摸摸臉,“有這樣嗎。其實不是什麽大事……我讓蘇致若搬出去了。”


    夏琪一下子沒聽明白,愣了好一會,突然驚道:“你讓他搬出去了?為什麽?他惹你什麽了?”


    被問了一串問題,陸小風苦笑:“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夏琪歪著腦袋,想了想,說:“我奇怪啊,其實接觸下來,他就是嘴巴毒了點,脾氣怪了點,還是個好人。”


    “我害怕,小琪,我真的很害怕。”陸小風突然沒頭沒腦地說。


    夏琪卻聽懂了:“這到底有什麽可怕的,你不可能永遠生活在這種狀態下……你喜歡他是正常的。”


    陸小風麵色一僵:“我不能。”


    夏琪氣不打一處出:“你為什麽不能,這麽多年了,我就盼著有這麽個人能帶你過上正常的日子。”


    “他不行。”


    “為什麽,他不喜歡你?可我覺得他很關心你,應該有希望……”


    “蕭唯。”


    夏琪愣了半天,隨後整張臉皺到一起:“蕭唯?我不明白,他怎麽又跟蘇致若扯上關係了?”


    陸小風頭疼地說:“很複雜,但很有可能會有關係……”


    “陸小風,你真是,”夏琪捏緊了拳,想打又打不下手,最後推了陸小風一把,氣呼呼地說,“隻要有一點風吹糙動你就這樣,以後你再遇到什麽人,你又要幻想他會不會和蕭唯有關係。”


    “我不是幻想……”


    “好,就算是真的,那又怎麽樣。你這麽怕蕭唯嗎,你以前可是一點都不怕那個男人,甚至可以跟他爭鋒相對。所以,陸小風,你不是怕蕭唯,你是怕那段過去。你說是放開了,其實你從沒正視過自己,直到現在你都沒去看過程冰,所以你跨不過那道坎,你自卑!”夏琪從來沒這麽凶過陸小風,她喘著氣,看著陸小風發白的臉心裏又急又氣。


    陸小風怔在原地,嘴唇都在發抖,她一聲不響地望著夏琪的臉,眼神卻是空的。


    夏琪突然意識到自己氣急之下犯了大錯,連忙軟下來道歉:“小風,我嘴巴沒把關,亂放炮,你別……小風,你說句話。”


    夏琪急得要哭了,她剛把那個人的名字說出來,她就意識到完了,不管她怎麽哄,陸小風還是沒有反應。


    “讓我一個人想想。”


    許久,陸小風終於開口,然後,不再聽夏琪說了些什麽,沉默著離開。


    第四十五打


    人總是有不願意去麵對的事實。遺忘還是逃避,或者是掩埋,就像是把見不得陽光的植物藏得越深越好,生怕拿出來後就潰爛腐壞。


    夏琪的話一語中的,揭開了她的傷疤,讓她好久不疼的地方又開始隱隱作痛。


    她是誰,她是一個失敗的女人。意氣風發之時不管不顧地跑去衝鋒陷陣,傷害了愛的人,遭到敵人的迫害,逃回來後,麵對滿目蒼夷,復仇的火焰在他臨死前的一句話下化為悲傷,從此不再提及,安安分分地躲在家裏,寫寫小說,過過日子。


    她不是蘇致若想像的那個沒有缺點的蒙紗,她的缺點多到數不完,她也不是他理解的簡簡單單丈夫過世的女人,她現在的狀況全是她自己一手造成,咎由自取,不值得同情。可他不一樣,他年輕帥氣,隻一眼就讓人難以忘懷,家境富裕,卻滿懷自己的理想,雖然麵對挫折會失落無助,卻不會一蹶不振,驕傲自信,即使稍欠成熟,依舊充滿魅力。即便偶爾任性胡鬧,回頭頭想來也是可愛溫暖的。


    很久了,久到她都已經忘記初戀的感覺是怎樣的,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怎樣的,那種檸檬水又酸又甜的滋味,縈繞心頭,揮之不去。曾經以為這輩子就這樣清心寡欲地了卻,卻不曾想還有人能打亂她的一池清水。可她早就認定,他和她是不可能的,那份埋在心底還沒發芽的感情被她死死按在土裏,不可期盼,不可妄想,喜不喜歡還要看配不配得上,一切被她控製的很好,除了他突然說,喜歡她。


    可是他的光芒太強,刺得她必須低頭。


    她自卑,自嘲,繼續當她的旁白,努力讓出位子給她心目中的男女主人公。


    編輯給她的期限眼看著就要到了,可她還是寫不出感覺,情節在表白的地方遇到了瓶頸,無論如何無法突破。


    就在這時,有人給她發了簡訊。一個陌生的號碼,寫著時間地點,約她見麵,署名梁淺深。


    午後,多雲轉晴,陽光不太明媚,但北風終於不那麽肆nuè地吹了,光禿禿的樹枝不會可怕地搖擺,仿佛隨時會被折斷。


    街上不是交通高峰期,公交車一路暢通地到達目的地,陸小風從車上下來,走了幾步,在一間高檔酒吧前停下。她還在猶豫是不是要打個電話,裏頭就有人出來將她迎了進去。


    酒吧要到晚上營業,現在店裏沒什麽人,有幾個服務生在打掃衛生,前麵經理樣的人帶著陸小風來到二樓靠窗的位置,小小的隔間,有一抹淡綠色的身影已經等在那裏,雖然有了身孕,但她身上的美麗不減分毫,甚至越加迷人。


    “來了。”


    梁淺深聽到動靜回頭,精美絕倫的臉上立刻露出笑容,隨後伸手示意陸小風坐下。


    陸小風在她對麵落座,心中有些忐忑,梁淺深找她,她大概猜到是為了什麽。


    “喝點什麽?”梁淺深的聲音偏清冷,放柔了,有種與眾不同的美妙。


    “隨便。”陸小風看到她杯子裏的是水,就說,“熱水吧。”


    熱水送上的同時,還有可愛香濃的蛋糕,梁淺深的是巧克力蛋糕,她的是一塊抹茶蛋糕。


    梁淺深自己切了一小塊送入口中,很享受地眯起眼笑道:“不錯。我聽說你喜歡抹茶口味,試試吧,我這兒的蛋糕師手藝很好。”


    陸小風吃了一小口,果然入口即化,甜兒不膩,清香的抹茶味點點瀰漫在舌尖。


    “聽說吃過抹茶蛋糕後你還喜歡喝杯可可。”


    話剛說完,一杯熱可可就被端了上來。陸小風捧著溫熱的小杯子,看著裏麵巧克力色冒出的熱氣,有些出神。


    梁淺深秀氣的眉輕挑:“不問我是從哪打聽到的?”


    陸小風垂下眼。


    梁淺深微笑道:“陸小姐這麽聰明,一定明白了。”


    “梁小姐要說什麽,請直說。”陸小風決定不繞圈子。


    梁淺深目光一斂,收起了些許笑意,露出了幾分認真:“陸小姐應該不是那麽絕情的人,不妨給小乖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陸小風料到她會這麽說,想也沒想就回道:“不可能,我和他不是一路人。”


    這個答案在梁淺深眼裏也是意料之中,她不為所動,反倒隨意笑了笑,岔開了話題:“那天你見過我的丈夫了吧,知道我和他是怎麽在一起的嗎?”也不等陸小風回答,她接著說,“你也看到了,我家很有錢,但他家卻很困難,我的個性很狂傲,他恰好相反,很收斂,我們倆在讀書的時候,起初就是兩道好像永遠不會有交集的平行線,困難有很多,性格的磨合,家人的反對,還有阻隔在中間的誤會,可我們還是在一起了。所以,世上沒有不可能的事,而是看你是否有心為之。”


    她慢條斯理地喝了口水,目光清淺卻不容置疑。梁淺深優雅地吃著蛋糕,等待陸小風的答覆。


    “可我不像你,”想了半天,陸小風帶點自嘲地說,“你漂亮,能幹,什麽都好,我呢,年紀一把,一無是處,說實話,我並不理解他喜歡我什麽,人要有自知之明。”


    梁淺深被她的話逗笑了:“很感謝你把我想得那麽好,但可惜,我很糟糕,從小到大,能和我說的上話的朋友,不超過一隻手,討厭我的人數不勝數。陸小姐,你不必妄自菲薄,你有足夠的優點讓他喜歡你,而且喜歡一個人有時候也是說不清的,如果能列出一條條的理由,我反倒要懷疑這是不是真心的喜歡。再說漂亮什麽的,都是過眼雲煙,我向來不在意,小乖也是。”


    想起她其貌不揚的丈夫,梁淺深確實在說大實話。但是,她的問題並不是表麵看著的那麽簡單。


    看到陸小風又悶著頭不說話,臉上的表情捉摸不定,梁淺深幹脆把話挑明:“陸小姐,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有過什麽傷感的經歷。”


    “梁小姐為什麽這麽說?”陸小風心裏暗暗驚訝,她應該掩飾得很好。


    梁淺深一隻手支著下巴,一雙眼定定地望進陸小風的眼裏:“你總是在笑,但你的眼裏卻沒有真正的笑意。不用奇怪,也許你不信,如同你不願提及那些過去,我也有過生不如死的傷痛,那段陰影摧毀了我的生活,我的愛情,差一點讓我無法再活下去,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直覺我和你在某種程度上很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蘇打白骨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罪加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罪加罪並收藏蘇打白骨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