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都會這麽病一場,就因為……丈夫的忌日嗎?會有這麽巧的事嗎?那麽討厭醫院,執拗得甚至對他發火,都是因為那個人嗎?


    丈夫。


    雖然勸過自己不要深想,可還是控製不住要去在意那個已經不在世上卻占據她生命的男人。蘇致若不是一個會跟自己過不去的人,他知道一句話“不要跟死人爭”,所以他告訴自己不要在意過去,他還有她的現在和未來的可能性。但即使是這樣,那個男人會長什麽樣,他們是怎麽認識的,她是不是真的很愛他,她會用什麽語氣對他說話,諸如此類問題時不時會在他的腦海中冒出來。


    夏琪警告他不要多問,因為那是陸小風無法癒合的傷口,他當然無意去撕她的傷口,但他真的很在意,他並不在意她結過婚,他在意的是她的心是不是從此不會再打開了?


    淺深說過她是個受過傷的女人,他當時還笑著說這絕對不可能,但事實證明淺深的直覺是對的。


    趁陸小風睡覺的時候,蘇致若到走廊上給夏琪打了個電話。


    那頭很快接起了電話:“喂,蘇致若?”


    “是我。”


    “稀奇,你找我做什麽?”


    “她病了。”


    “……”夏琪猛然驚呼,“我算算時間是差不多了,怎麽樣,嚴不嚴重?”


    “燒得很厲害,不過已經掛上鹽水,應該很快會退燒。”


    夏琪鬆了口氣,不過又立馬驚訝道:“她會去醫院?”


    “我把她拖來的,說起來她為什麽這麽討厭醫院?”蘇致若透過玻璃窗望著床上躺著的人。


    夏琪沉默了一會,低聲說:“……他丈夫被送到醫院後搶救無效,那個晚上她在太平間門口坐了一晚上。自那以後,她就特別反感醫院,與其說反感,不如說是逃避,感覺隻要進醫院就會害怕那段經歷。”


    “可是,我受傷那段時間她每天都有來醫院看我。”蘇致若不解。


    “她就在忌日前這段日子會特別反常,比如會自己一晚上泡在冷水裏凍出感冒,或是一個人不停地跑步,不累病下決不罷休……”


    蘇致若不可思議地打斷夏琪:“等等,你是說她的病完全是自己折磨出來的?”


    夏琪的聲音聽上去很無奈:“沒錯。”


    “為什麽?”


    夏琪嘆道:“大概是因為麵對忌日她必須承受身體上的痛苦才能減輕心靈的痛苦,在病痛中度過好過清醒著煎熬。”


    蘇致若艱澀得牙根發緊:“到底是怎樣的一個男人……能夠讓她這樣……”


    “嗬,她丈夫並不是那種很有錢很帥的人,卻是世界上最愛她的人。”


    第三十七打


    那個人站在湖的對岸,靜靜地注視著這邊,唇角帶著淡然的微笑,就像是無數次站在她背後對她說:“沒關係,有我在。”


    陸小風激動地剛想喊他,卻突然看到他的胸口冒出鮮紅的血跡,將白色的襯衫渲染出一大奪紅色的玫瑰。血跡放肆地侵占潔白的地盤,衣衫下擺邊沿時不時低落下寶石般的血珠。


    他依舊微笑著,眼神中沒有一絲波動。


    陸小風驚呆了,當他的腳下都血流成河之時,她終於放聲尖叫。


    “啊!”


    睜開眼是白色的天花板,空氣中沒有聞到意想中的血腥味,但仔細吸了吸鼻子才發現因為重感冒什麽味道都聞不出。陸小風不敢閉上眼睛,那個血紅的身影還在她的腦海裏迴蕩,她急促地呼吸著,讓自己冷靜下來。


    是夢,原來是夢。


    “陸小風,陸小風!”


    陸小風愣了下,終於意識到有人在叫她,她慢慢側過頭,看到一張急切的臉,是蘇致若,不知為何,她剛才還驚恐不定的情緒一下子安靜下來。


    “你怎麽了,做噩夢了?”


    蘇致若緊張地看著陸小風,她滿頭是汗,劉海貼在額頭上,眼神空洞茫然,像是丟了魂似的對著他看了好半天才把焦距對上。


    “我這是在醫院?”陸小風抬起左手摸了摸臉頰不確定地問。


    她剛才的眼神讓他心驚,蘇致若定了定神,回道:“還在醫院,你在掛最後一袋鹽水。”


    陸小風試著自己用左手撐了撐,又倒了下去,隻好說:“扶我起來。”


    “你還是躺著吧。”


    “沒關係,已經好多了。”


    蘇致若用手背感覺了下她額頭的溫度,又找來溫度計量了下,燒已經退了,他這才將陸小風扶起來,又把枕頭擺好讓她靠得舒服一點。


    陸小風的頭已經不那麽暈了,就好像有人幫她把身體裏沉重的鉛塊移走,感覺輕鬆了許多。她知道這歸功於蘇致若,如果不是他堅持強硬地把她拖到醫院,她可能真的會燒出問題。陸小風偏過頭,看到蘇致若正用一種探究的眼神看她。


    陸小風奇怪道:“你幹嘛用那種眼神看我。”


    “我在想,你是不是恢復正常了。”


    陸小風一愣,隨即明白過來,有些尷尬地說:“對不起,我一生病就會變得控製不了脾氣。”


    “你是雙重人格嗎?”蘇致若一抓住機會立刻抱怨道,“你知不知道為了給你看個病,我受了多大的罪,哪有人敢用那種命令的口氣對我說話,還要我抱來抱去,不肯下地走一步,一路上有多少人看著我,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這麽丟人。”


    陸小風心裏覺得好笑,臉上做出疑惑狀:“可是,我好像記得有人說過隻要我肯來看病他什麽都答應,難道連這麽點小事都做不了?”


    蘇致若詫異地張大了嘴巴:“你……我什麽時候說過那樣的話了,你肯定燒糊塗了。”


    “是嗎?”陸小風失望地搖搖頭。


    “你那是什麽眼神?”蘇致若扭捏地避開陸小風的眼神,可又忍不住瞄兩眼。


    陸小風忍不住說:“你還真奇怪。不過,”她抬起頭看著管子裏透明的藥水,扯了扯嘴角,“謝謝你把我帶到了醫院。”


    本以為在這個時候呆在這裏會讓她承受不了,可現在卻感覺很平靜,就好像麵對一處深淵,恐懼那裏頭的黑暗,站在懸崖的邊緣遲遲不敢跨出一步到對麵的平地,直到此處的地麵崩裂,不得不跨出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並不是那麽難。


    即使想起那可怕的場景,也沒有意想之中的痛苦不堪,或許是因為她不是孤身一人,還有人陪在她身邊,即使他什麽都不知道,卻成了她安定的來源。


    蘇致若受不了她臉上的落寞,故意岔開話題:“你現在知道謝謝了,光說可是不行的,得有實際表示。”


    陸小風有些疲憊地眯了眯眼,卻強打精神地問:“要禮物?”


    “禮物。”蘇致若挑了挑眉,眼底有一抹莫測,“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


    “嗯,那你先想想要什麽禮物,我先睡一下,待會叫我。”陸小風的眼皮又沉了下來,她往下挪了挪,重新躺倒在病床上。


    有一雙眼睛在注視著她,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夢魘都無處可藏,自行退卻,她的呼吸很快變得綿長安穩。


    這一場病是五年來她好得最快的一次。


    雖然病好了大半,但陸小風的身體還很虛,精神不濟,這也跟她長期日夜顛倒的生活有關,一旦生病就會拖很久,哪怕不發燒不咳嗽,人也要調理數日才能恢復體力。鑑於此,蘇致若堅決地製定了一張嚴格的作息表,必須遵守三大原則:早睡早起,鍛鍊身體以及按時用餐。


    鍛鍊身體量力而行,她目前的狀況先得調整時差,傍晚的時候陸小風抱著靠枕迷迷糊糊,哈欠連天,編輯那邊說她的新構思可行,讓她盡快開始寫稿,他們新推出的小說雜誌給她空了個位置放連載,可以她目前遲緩的狀態實在無法碼字,腦袋像生了鏽的機械錶,對著電腦沒有任何靈感。


    大門鎖眼裏傳出鑰匙轉動的聲音,陸小風關上電視,稍微坐起來點,蘇致若的身影片刻後出現在玄關,陸小風看了眼時鍾,他比平時晚了兩個小時。


    天氣越來越冷,今天的預報是二到十度,可北風一吹,生生給人零下的感覺。蘇致若身體素質跟他清瘦的身板成反比,就這天氣他還隻穿了件襯衣外加一件米色的羊毛大衣。他今天一進門陸小風就覺得看著有點奇怪,直到他走到跟前拉開大衣露出抱在懷裏的外帶碗她才恍然。


    “快點嚐嚐。”蘇致若拿出碗把東西盛出來,“為了買這個我排了一小時的隊,應該沒有冷掉,本來是帶著保溫瓶去的,可是不小心打碎了。”


    陸小風走過來看到碗裏的藥膳,一下子明白過來。在城北有一家很有名的粥店,各式各樣的粥都有賣,而且食材新鮮,用料充足,烹飪細緻,營養成分高,雖然價錢比其他店要貴不少,可仍有大把的人慕名而去,長長的隊伍從街頭排到街尾是常有的事。從家裏到粥店開車來回至少一個小時,陸小風知道那需要穿越半座城市才能到達。因為她很喜歡喝那裏的粥,所以以前她和那個人經常下了班直接衝到那裏,哪怕要排上很長時間的隊伍也在所不惜。如果她生病了,他會一大早她醒來前開車去那裏買粥給她喝,直到她的病完全康復,因此那裏的老闆都認得他,以後再去都會給他們打折。


    他走後她再也沒有去過那,她以為她一輩子再也不會喝到那裏的粥,可那冒著熱氣帶著藥香的味道刺激著她的神經。


    現在又有一個人為她買來粥。


    看到陸小風呆掉的樣子,蘇致若得意地說:“這家店的粥很養生,我以前生病我媽都會買來給我喝,你來試試看。”


    陸小風看著蘇致若遞來的勺子呼吸凝滯了片刻,她接下勺子,問:“你特地去買的?”


    “……剛好在那附近辦事……”蘇致若不自在地聳聳肩,又有些期待地等她的反應。


    他隻要一害羞就會紅臉,雖然已經和努力掩飾卻依然逃不過她的眼睛,他的身上帶著外麵的寒氣,粥卻是熱的,想到他剛進門時捧著粥的樣子,陸小風張了張嘴,身體裏有一股壓力讓她說不出話,眼圈卻酸得頭腦發脹。


    蘇致若見陸小風遲遲不吃神情也不太好看,剛才還很高調的心情瞬間被壓扁,他拉長了臉問:“怎麽不吃?”


    陸小風低下頭,小小地吃了一口,當那熟悉的口感瀰漫開,她的眼前頓時霧氣騰騰:“因為隻有一小碗,我想慢點吃。”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蘇打白骨精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罪加罪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罪加罪並收藏蘇打白骨精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