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衙門院子裏,九人裹著棉衣大眼瞪小眼。陸文玉不等眾人說話,接著笑問。


    “你們總得讓我知道你們叫什麽吧?來的都是啞巴?”


    九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出聲,反倒是陸文玉身後的趙就,忍不住捂著笑。九人眉頭緊皺,不知道陸文玉話裏什麽意思,沉默一會後,一個道士打扮的男人從棉袍裏探出手,朝陸文玉拱手行禮。


    “陸大人,在下天師府張崇靜,二品修為。”


    天師府?陸文玉詫異看向張崇靜,道門這麽舍得嗎?天師府才幾個人啊,居然還來了一個。雖然不知道其中詳情,但陸文玉還是朝張崇靜點點頭,算是認可。


    “茅山,林一言,三品。”


    “武當,賀妙從,二品。”


    張崇靜身旁兩人上前行禮,平淡說道。陸文玉眉頭緊鎖,這道門怎麽回事,除了武當其他的弟子都不多,真會這麽舍得?


    還沒等陸文玉想明白原因,道門三人對麵的三人紛紛上前行禮,那光禿禿的腦袋讓人一眼就能看出,和尚!


    “爛坨寺,法知,二品修為。”


    “苦禪寺,明誌,三品。”


    “大承恩寺渡難見過陸指揮使。”


    大承恩寺是太祖賜名,曆來跟朝廷關係極好,渡難認識陸文玉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見到渡難,陸文玉擰著的眉毛舒展不少,笑著問“好,不必多禮,很久沒去寺裏了,你師傅身體還好吧?”


    “一切都好,多謝陸大人關心,師傅經常念著陸大人呢。”渡難跟陸文玉算得上半個熟人,自然有幾分親近。


    “那就好。”陸文玉點點頭,看向對麵站著的兩人,問道“你們呢?”


    “劍池陳應,二品修為。”


    “小人名叫沈烈,無門無派,孤身一人.....”


    還沒等沈烈說完,陸文玉怒喝“胡鬧,無門無派也來湊熱鬧?誰讓你來的?竟敢這麽敷衍我!”


    沈烈好像沒聽見陸文玉的話,粗糙的臉上古井無波,接著剛才自己的話繼續說“無人指使我,我隻是想為國盡忠罷了,小人......一品修為。”


    一品兩字如同平地驚雷,趙就連同其餘八人都一臉震驚看著沈烈。隻有陸文玉眼眸微動,好像想到了什麽,搖搖頭苦澀道“朝廷對不起你,對不起當年......唉,陸某於心有愧......”


    “不要說這種話陸大人,無非一死,沒有人逼迫,小人自願的。”沈烈臉上表情不變,隻是抬起眼看了陸文玉一眼,隨後歸於平淡。


    見沈烈一意堅持,陸文玉不再勸,朝堂前站著的青綠太監招招手,“寧公公,沒想到居然是你,是馮公公的意思還是你自己的意思?”


    “我的意思!沒幾年活頭了,與其死在宮裏,還不如死在老家,也算報了馮公公的救命之恩。”說著寧公公走下台階,站在雪裏,跟幾人拱手行禮。


    “諸位少俠,師傅,咱家禦馬監太監,一品修為,在下有禮了。”


    不愧是宮裏人,寧公公雖然一身青綠,但是禮節到位,絲毫沒有仗勢欺人的感覺,反而語氣聽著很是溫和。


    陸文玉點點頭,偏頭道“錦衣衛趙牧之,二品修為。加上他就夠十人了。”


    “想必諸位早就知道了,此去活下來的概率......不高。所以我叫人在堂內備好了筆墨紙硯,請諸位留遺書!”


    說完陸文玉不去看眾人的表情,抬手虛引堂內,示意幾人進去。七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躊躇不願往前走。反而沈烈二話不說,轉身往堂內走,拿起桌子上的筆就寫。


    有沈烈帶頭,其他人也不再猶豫,往堂內走去。倒是趙就和寧公公兩人站在原地動也不動。


    “寧公公,留份遺書吧。”陸文玉勸道。


    寧公公笑笑,臉上平靜如水,“咱家想說的話昨晚已經跟馮公公說了,再說了,咱家一個沒根的人,還有什麽放不下的。倒是趙大人,不留份遺書給家裏人嗎?”


    “活著回來要什麽遺書。”趙就頭也不抬,肯定的說。


    “哦?”寧公公和陸文玉對視一眼,權當趙就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索性不再勸。


    片刻後,八人寫完遺書先後走出來,陸文玉笑著朝眾人拱手行禮,“諸位中如果有人不幸埋骨荒山,在下一定將遺書送到,以後的事,就拜托諸位盡心盡力了,陸文玉代朝廷拜謝諸位。”


    說完陸文玉上前規規矩矩行了一個大禮後,沉重道“諸位到堂後用餐,陸某給諸位勇士壯行!”


    後堂裏已經準備好飯菜,各色佳肴,不同地方的名菜名酒,四時瓜果全是從皇上禦庫裏撥出,其中的隆重可見一斑。


    眾人跟著陸文玉走進後堂,眼前的景象還是讓眾人吃驚,就連久在禦前的寧公公都忍不住抽了口冷氣。幾十上百道菜擺了三大張桌子,還沒走近便可以聞到酒香菜香。


    “諸位,桌上每一道菜都出自禦廚之手,瓜果也是由聖上冰庫撥出,希望能吃得盡興。”說著陸文玉帶頭坐下,先給每人倒了一杯酒。


    “我想,三清佛祖是不會怪一個為國盡忠的弟子破戒的,這杯酒敬諸位,請!”


    話都說到這裏了,還有什麽好想的,眾人一起舉起酒杯喝下杯中酒。一場宴席下來,眾人幾乎都吃了個肚圓,直到子時初才放下筷子。


    酒足飯飽,陸文玉站起身帶路,“馬車已經備好,諸位,隨我上車吧。”


    眾人走到門外,雪裏正站著滿頭白發的馮公公。陸文玉隻是跟馮公公點點頭,便走上最前麵的馬車。反而是寧公公表情一變,迎著風雪公公走過去。


    “幹爹,您怎麽來了?宮裏事情緊要,不必擔心兒子。”


    馮公公笑笑,伸手拍拍寧公公的肩膀,輕輕幫寧公公撫去身上的雪,哀傷說道“唉,你要走了,幹爹就是有再要緊事也得來送送你。百姓家裏常說,兒在外父母憂,你進宮幾十年,叫了我幾十年幹爹,如今你要走了,幹爹怎麽都要送你點東西。”


    說著馮公公朝身後小太監招招手,小太監恭敬捧著一個盒子走過來,馮公公接過盒子遞給寧公公。


    “幹爹這是?”寧公公說著就想打開盒子,但卻被馮公公抬手擋下。


    “這裏麵的東西,說不定能救你一命。記住咯,跟誰都不要說!幹爹沒用,就能幫你到這裏,前麵的路可就得你自己走了......”


    話說完馮公公眼裏已經泛起淚花,握著寧公公的手輕輕拍著,話語間有點哽咽。


    “活著回來,幹爹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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