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舟沒想到,自己偶爾做一件好事,竟然變成了作繭自縛。


    就著頭頂的下弦月,他望進陸珈的眼底:“你到底是想為了給我治病,還是想雇長工?”


    “都有,都有。”陸珈嘿嘿一笑,“秦舟,你再幫我一個忙。”


    就知道。


    “什麽忙呀?”


    “你幫我把何氏弄走吧。”


    沈輕舟望著她:“怎麽啦?”


    “我不想讓她有機會把咱們倆坑張家的事兒說出去。但她罪不至死,我已經砍了她的舌頭,正常來說她泄不了密了。可張家畢竟還有人在,小心駛得萬年船,你幫我把她弄到別處去,在張家徹底沒落之前,不要讓她有機會回來。”


    原來還是在操心這個。


    他說道:“不用了。不出三天張家就要沒了。”


    陸珈訥然:“你要滅門?”


    沈輕舟倒是想。


    這不是怕自己走了之後,她沒法善後嘛,所以就幫她做幹淨了點。


    他說道:“何氏幹下的壞事人證物證俱在,她自身難保。加上她已經說不了話,可保萬無一失。


    “接下來你隻需要密切關注張家的消息,然後見機行事即可。”


    他遞給她一張紙:“船我已經退了,銀子和房契地契都放在此處。你可以先去看看,不放心的話可以先拿走,不著急的話就等風平浪靜後再搬。”


    完了之後沉吟了下,他又道:“把那塊玉收好。記住我的話,用銀子的時候要小心行事。回頭最好讓靠譜的人給你推薦幾個知根知底的護院,有事讓他們上。”


    陸珈道:“那你什麽時候再來呀?”


    少女的雙眼在幽月底下清亮清亮的,寫滿了期待。


    沈輕舟背在身後的雙手蜷了又蜷:“等你收拾停當。你不是還要捯飭一陣嗎?等你捯飭好了,我再來。”


    今日一別,他就要消失了。


    再出現的話,她非要雇傭他怎麽辦?


    “那你一定要來。”陸珈道,“我還要付酬金給你呢。我還要給你請大夫。”


    沈輕舟看著月光灑下的她纖薄的影子,點點頭。


    謝家的命運全拴在她的身上,可她也隻是個小姑娘。若是父母雙全,也還是該賴在雙親膝下撒嬌耍賴的年紀。


    略頓,他又把頭抬了起來。


    陸珈還站在原地,濃密的長睫蓋住了她的眸子。


    她不知道在想什麽,精致的肩膀垂下來,晚風在撩動她的衣袂,別在腰間的那把粗獷的柴刀時隱時現,雪亮的刀刃把她襯托得又囂張又可愛。


    沈輕舟心裏幽幽地歎氣。


    她應生得五大三粗,擁有三頭六臂,如此,他也就可以放心的走了。


    他緩聲道:“三日。三日後我就來。”


    有了張家那筆家產,她眼下的困境就已經解除,自己當然也應該撤出她的人生。


    可是,她如今沒有人手,要妥善處理那十二萬兩銀子還有房契地契,還是不太容易吧?


    既然要幫,當然就要幫到底。


    三日後,他再回來一趟,親自幫她處理好家產,然後,就再也不出現了。


    “真的嗎?”陸珈的目光重新被點燃,她開心的上前兩步:“那我等你哦,你不要食言而肥,千萬不能放我鴿子!”


    沈輕舟點頭。


    出了巷子,何渠他們已經拉著馬車在此等待,巷子深處的一幕都落在他們眼裏。


    沈輕舟一路都沒說話。


    何渠卻忍不住了:“公子,我猜您將來要是當了爹,肯定是天底下最好的爹。”


    從小到大,跟了他十幾年,也從來沒見過他這麽囉嗦。


    從前不管跟誰道別,高傲到絕不會超過三句話的沈公子呢?


    怪不得陸姑娘說他像她爹!


    剛剛閉上眼的沈輕舟,又把眼睛睜開了。


    “從今日起,刷馬桶的任務交給你了。”


    何渠:……


    ……


    陸珈目送走了沈輕舟,秋娘他們也已經到了身邊。


    “這位秦公子,不像是在幫你,”秋娘跟著她看了會兒,長歎了一切:“倒像是前世欠了你什麽。”


    “我也覺得是。”


    陸珈抱起了胳膊。


    他哪裏像是一個收錢幹活的江湖人?


    收錢幹活哪裏會這麽賣力?


    “可是我也沒見過他呀……”


    陸珈喃喃的說道。


    她從來不記得前世有認識過這樣一個人。


    “姐!”謝誼氣喘籲籲的跑過來,“潭州府的捕快來了!他們說接到告案,何氏逼良為娼,夥同萬花樓老鴇謀財害命,證據確鑿,還有他們親自畫押的口供,如今要捉拿何事下獄定罪!”


    陸珈轉身望著由遠而近的捕快:……


    ……


    朝陽爬上了沙灣的天空。


    一夜都沒睡穩當的張旗聽到雞鳴聲就爬起來了,下了地才想起來要問何氏昨夜之事的進展,一看旁邊被窩空空的,隻當他早就起了床,起身走到院子,卻也不見何氏的身影。


    他跨出門口找了個家丁:“大娘子呢?”


    “大娘子昨天夜裏不是出去了麽?”


    張旗吃驚:“她一夜都沒回來?”


    家丁搖頭:“沒呢,今日早飯都是管家吩咐的。”


    張旗一顆心突然懸了起來,按照何氏的說法,她隻需要過去跟老鴇交接一下就完事,一晚上的時間怎麽著也能到家了!


    她去哪兒了?


    剛要打發人去半路上迎一迎,外頭的門房又快步衝了進來:“老爺!蘇,蘇員外帶著人上門來了!”


    張旗乍一聽以為聽錯:“你說誰?哪個蘇家?”


    “自然就是咱們沙灣本地最有勢力的那個蘇家!蘇大員外的弟弟,蘇明恩蘇老爺呀!”


    張旗愣了!


    他們跟蘇家平日沒親密到這份上呀,蘇家素日高高在上,自詡官紳之家,從前自己去拜訪,這蘇明幸連見都不見,今日怎麽一大早他弟弟突然找上門來了?


    是了!


    該不會是也從哪裏聽說了他們和陸家人的接觸,這蘇明恩上門巴結他來了吧?


    張旗心中一喜:“把蘇員外引到廳堂就坐!再上壺好茶來!”


    說完就忙不迭地要前去迎接。


    門房連忙拉住他:“老爺!蘇員外他是帶著人上門來興師問罪的!”


    “什麽?!”


    張家和蘇家平日連過多的交往都沒有,明知道他們家有權有勢,更談不上得罪他們,蘇明恩搞的哪門子興師問罪?


    他正要問個究竟,卻聽前門那邊傳來了劈裏啪啦的聲響,再一看,隻見蘇明恩就帶著一大幫人強闖進來了!


    “張旗!你給我出來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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