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今天,她沒有化妝,黑色的長髮隨意地披散著,臉色蒼白又憔悴,嘴唇枯槁得像是一朵枯萎的花。眼睛周圍是淡青色的,眼袋厚重。


    為此刻,她身上的病號服更是提醒了羅落她是病人的虛弱身份。


    羅落微微吃驚的神情被楊智善盡收眼底,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就沒有在說什麽了。


    這個病房是單人病房,裏麵有電視,鮮花還有新鮮水果,一看就知道在這裏住一天要花去不菲的價格。


    但是,楊智善並沒由好好珍惜這個資源。因為在她的病床旁,有一個吊瓶掛著,原本應該插在她手背靜脈裏的針頭卻垂著,藥水一滴一滴地流到地上,靜靜地淌著。


    看見羅落之後,楊智善用眼神瞟了一眼一旁的椅子,漫不經心地說:“坐吧。”


    羅落順手鎖上門之後,走到了椅子旁坐下,楊智善坐在病床上,手機安靜地躺在一旁。


    羅落直接開門見山:“你給薛白髮信息了嗎?”


    楊智善慵懶地說:“你別著急,我剛給他發了,他一會兒會來的”


    羅落冷笑了一聲:“你憑什麽這麽確定?”


    楊智善不緊不慢地撩起自己的袖子,把手腕給她看。


    楊智善纖細的手腕上的筋脈處布滿了錯綜複雜的刀疤,那些密密麻麻的刀疤就像是一張網,把楊智善攏在了陰影裏。


    不知道為什麽,羅落此刻突然覺得有些感同身受,覺得自己的手腕也有些疼了起來。


    楊智善放下袖子之後,慢慢地掏出打火機,點了一根煙,用塗滿指甲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把煙送到嘴邊吸。


    楊智善一邊抽著煙,一邊說著:“你可真幸運,能得到薛白的愛。網上說你是‘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的女人’真的沒有說錯。”


    羅落沒有接話,而是神情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也可以有自己的幸福,隻是你非要死拽著薛白不放。”


    楊智善突然激動了起來,抬頭看著羅落,眼睛通紅,話語像是從牙齒縫中擠出來的:“你懂什麽?你根本就不知道一個人患有多重人格的痛苦。”


    羅落扯著嘴角冷笑了一聲:“你以為我不清楚嗎?”


    ---


    桌子上隻放了兩杯咖啡,咖啡還是熱的,不停地往上冒著熱氣。


    薛白用銀色的勺子不停地攪拌著咖啡,有一瞬間的失神。


    王敏優雅地喝了一口咖啡之後,才緩緩地說道:“我要和你說的事,自然是關於羅落的,隻是不知道你有沒有耐心聽,更確切地說,不知道你聽完之後,還有沒有勇氣跟羅落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麽,薛白第一次感覺到跟別人談話的時候,自己心裏出現了緊張的情緒。


    薛白笑著說:“我認定的人,不會輕易放棄。”


    王敏點頭:“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從一個叫做許嘉琪的女孩子說起好了。”


    薛白抬頭看著王敏:“我知道這個人,她是羅落的同學,有一次發生火災的時候,她被燒死了。”


    王敏微微有些驚訝:“這你都知道?”


    薛白點了點頭說:“是羅落告訴我的。”


    王敏追問:“你都知道多少?”


    薛白想了一下說:“羅落跟我說,發生火災的時候,她和許嘉琪都在火場裏,但是她的父親隻救出了她,沒能救出許嘉琪,然後嘉琪就死了。之後,嘉琪的母親一直責怪她的父親。”


    薛白不願描繪那些羅落父親被打的細節:“就這麽多了。”


    聽完薛白說的之後,王敏定了定神,接著道:“既然你知道,那我就可以少說兩句了。”


    “那個時候,羅落的父親也有一段時間很內疚,一直為自己沒能救出那個孩子而感到自責。那段時間,我又在外麵忙工作,隔三岔五出差,也沒有照顧好他們。”


    “許嘉琪的母親是個潑婦,經常找上門來找麻煩,當時計劃生育抓得嚴,她們家隻有這麽一個孩子,死了自然痛心,就一直找羅落父親的麻煩。羅落父親被找了幾次麻煩之後,就想通了,覺得自己並沒有做虧心事,也就不任由他們打罵了。”


    “後來,他們就開始找羅落的麻煩,老是在上下學的路上堵她,把火點起來,燒她的胳膊。”


    “後來,許嘉琪的母親被抓了,在公安局裏被教育了一番。許嘉琪的母親出來之後就想著再生個孩子,於是她就到醫院裏取了環。其實後麵我想過,如果她還能有個孩子,一切都不會這樣了,但是,她偏偏在上環取環之後變成了不孕不育患者。”


    “之後她被老公拋棄,整天碌碌無為,就想著找羅落的麻煩。”


    薛白聽到這裏,也是一陣唏噓:“可是,這一切跟羅落又有什麽關係呢?”


    王敏苦笑了一聲:“是啊,如果他們也是這麽想的就好了。”


    薛白抬起頭問:“那後來呢?”


    王敏接著說:“後來,羅落也不敢交朋友了,她的童年就是這樣一直在孤獨中度過的。陪在她身邊的,隻有一隻貓,她隻能跟貓一起玩。”


    “羅落的爸爸帶著羅落搬了家,遠離了那些人,羅落的狀態也在慢慢變好。隻是,跟別的孩子在一起的時候,她看起來還是很陰鬱。”


    “那段時間我請了假,一直陪在羅落身邊,現在回想起來,那段時間是我跟羅落這輩子最親近的時光了。再後來,我們遇到了變故,就是你們家的那場火災,為了救你,羅落的父親死在了火災中。”


    薛白納納的,半天沒有開口說話。雖然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是他每每回想起這件事,都始終會覺得一陣難受。


    王敏看了薛白一眼,繼續說:“羅落哭了很久,但是能有什麽辦法,我也隻能一直安慰她。後來有一天,我早上起床的時候沒有看見羅落在房間裏,後麵我就四處找她,最後我在廁所裏找到了她。”


    “那個時候,我看見羅落蹲在廁所裏,神情呆滯,手裏抱著鮮血淋漓的貓的屍體。廁所裏滿地都是血,還有貓的毛,羅落的手上臉上也都是,那個時候我怎麽跟羅落說話,羅落都不理我。那一瞬間,我覺得這個孩子……是毀了。”


    王敏越說越激動,喝了一口咖啡,壓了壓。


    薛白顫抖著唇說:“所以您覺得……那隻貓是羅落殺的嗎?”


    王敏苦澀地點了點頭:“不會有其他人的,但是我也想不通,那隻貓可是羅落最喜歡的。”


    “後來,我就帶羅落去看醫生,一開始羅落很不配合,對一生充滿敵意。當醫生問她為什麽要殺死那隻貓的時候,羅落說是因為媽媽抱了那隻貓。”


    “後麵醫生對我說,因為羅落太缺乏愛了,如果她發現周圍有什麽東西或者是人會奪走她的愛的話,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去毀滅。”


    薛白握著咖啡勺的手一直在抖,突然之間有些害怕,害怕羅落下一秒會推門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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