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凡星將信將疑,一個有點本事的道士不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總是有點不踏實。他隱去了陸岩的名字,把他目前的處境一五一十給說了出來。


    錢住持喝了兩罐啤酒,打了個嗝,搖頭晃腦道:“這個嘛,我得看看,當初給他二人移魂的時候,下的是死咒還是活咒。”


    “這是什麽意思?”


    “如果是死咒,強行換回來會導致兩敗俱傷,很可能會讓你的朋友從此消失。但如果是活咒,就很好辦了,隻需要找到任何一件曾經屬於對方的東西,我就能用來招魂,這樣,兩個人就能換回來了。”


    許凡星忽然有點不安,“那我怎麽確定是死咒還是活咒?”如果姓楊的喪心病狂下了死咒,那陸岩豈不是永遠都回不去了?


    錢住持道:“很簡單啊,讓他受個傷就行。”


    “受,受傷?”


    “沒錯。這人啊,就像個瓶子似的,魂魄呢,就像瓶裏的水。如果他下的是活咒,就表示他隨時準備打開瓶蓋離開這瓶子。一旦受傷了,哪怕是非常小的傷,甚至是一點疼痛,他也會表現出比普通人更大的應激反應。”錢住持又喝了兩罐,臉上浮起了點紅暈,活像個喝醉了酒胡言亂語的大學生。


    “你是說,如果是活咒,他會把蚊子叮咬的痛,當作孕婦分娩那麽痛?”許凡星問。


    錢住持哈哈笑了兩聲,伸手拍拍他:“沒這麽誇張,但意思差不多。”他忽而有點可惜,“不過你這朋友,我看懸了。對方連自己的身體都不要了,那是根本沒留後路,八成下的是死咒!”


    許凡星的心直往下沉。


    ……


    22:00


    許凡星蔫頭搭腦回來,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把錢住持的話告訴陸岩。


    “怎麽了?舌頭被貓叼了,不會說話了?”陸岩皺皺眉,他剛剛讀完近期華橙發布的所有公告,臂彎裏靠著沒精打采的許凡星。


    許凡星搖搖頭,難得這麽安靜,把腦袋埋在陸岩冰涼的脖頸間,皮膚上的涼意讓他一陣清醒。


    陸岩把手上的ipad放到一邊,轉頭確認身上的符篆正好好貼著。他摟著許凡星的那隻手伸過去摸脖頸間那顆毛茸茸的腦袋,蹭兩下,問:“想說什麽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許凡星抬起頭,一雙眼睛因為剛剛在陸岩胳膊上蹭了蹭,此刻閃著亮晶晶的水光。他猶豫再三,還是將剛才在飯館裏錢住持的話告訴了他。


    陸岩聽了一言不發,倚靠在沙發上,眼神定定注視著空氣中的某點,沉默的樣子讓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許凡星有點慌,伸手推推他:“喂,陸石頭,你別這樣,他到底下沒下死咒還不一定呢!”


    陸岩還是沒反應。


    許凡星真的慌了,從沙發上跳下來,轉到陸岩麵前,凝視著他雙眼:“要不,明天我就去試試,說不定他下的是活咒,咱們還有辦法可想。”


    陸岩依舊沉默。


    許凡星這下不知該怎麽辦,眼神慌亂的四處看了看,瞥到陸岩幹淨的家居服,立刻伸手掀起他的衣角,湊近鼻子道:“你再這樣,我可要在你的衣服上擦鼻涕了!”


    陸岩突然動了。


    他一把扯過許凡星手裏的衣服,黑著臉道:“不準!”說著,伸手撫平剛剛揪出來的褶皺。


    強迫症患者死穴,許凡星一抓一個準。他舒了口氣,小心翼翼問:“你沒事吧?剛剛嚇死我了。”


    陸岩努力緊繃的臉忽然鬆了,嘴角克製不住的勾起笑:“騙你的,當然沒事。我可不是你,說風就是雨,楊書弘現在抓緊時間破壞我的財產和名譽,擺明了是不打算永遠在我的身體裏待下去,怎麽會下死咒呢?”


    許凡星一愣,是啊,他怎麽沒想到。


    但是,好像也不對——“那他為什麽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陸岩終於撫平了自己的衣服,重新把許凡星抱進懷裏:“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那次車禍真的是個意外,但就他目前的行為來看,可能性不大。”


    “另一種呢?”


    陸岩的表情忽然有點嚴肅:“另一種,就是他早就為自己想好了其他後路。”


    許凡星心中冒出一個不好的猜想。


    ☆、017


    大早上排了個採訪,緊接著又是捐款活動,忙得喘不過氣,結束後的許凡星趕緊上車上打盹兒。


    邱文買了冰咖啡回來遞給他,自己又從包裏掏出那個巨大的不鏽鋼保溫杯,蓋子一開,就升騰出濃鬱的紅棗薑茶的味道。


    司機大哥在外頭抽完煙,上車發動。


    許凡星喝下一大口冰咖啡,腦袋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吸吸鼻子,皺眉瞪著邱文手裏熱氣騰騰的大保溫杯,這都喝了兩三天了:“你感冒了?”他瞥一眼邱文有點暗淡的臉色,“薑湯不一定管用,要不你歇半天,去找醫生看看。”


    邱文搖頭,又灌下一大口薑湯,伸手揉小腹:“沒,特殊時期到了,疼得厲害。”


    許凡星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是女孩子每個月的那幾天。他偷偷瞄一眼邱文的肚子,有點奇怪:“不對啊,以前從沒看你這麽難受啊。”


    她一向風風火火像個漢子,從沒有過這麽虛弱的時候,以至於他有時候都快忘記她是姑娘這個事實。


    邱文把保溫杯蓋上,捧在手上,憂愁的望著車頂的天窗:“哎,可能是我老了。”


    許凡星也憂愁的往車頂天窗看去,一隻鳥飛過,留下一泡屎,砸在天窗上,發出“篤”的一聲。


    公司裏這幾天的熱門話題都是愛輝風和的收購案,兩邊已經談得差不多,各種合同和協議似乎也在最後檢查和確認階段,沒多久就該舉行簽約儀式了。


    許凡星沒刻意打聽,這些風聲卻還是自動鑽進他耳朵裏。


    會議室裏迎麵走出來一群人,為首的就是楊書弘和陳燁,許凡星認出來後麵幾個,都是音樂事業部的人,大概剛剛在討論陳燁的首張專輯。


    陳燁和音樂事業部的人很快就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剩下楊書弘帶著嚴秘書往電梯口去。


    許凡星腳步一頓,那錢住持的話從耳邊飄過。他迅速回頭:“邱邱,快,把你的保溫杯拿來!”


    邱文莫名其妙,一邊拿一邊問:“怎麽,你也來大姨媽了?”


    許凡星不理她,直催:“我哪會有那玩意兒啊,別說話,快給我拿來。”


    巨大的保溫杯遞過來,許凡星旋開蓋子,裏頭的薑湯熱著,沉甸甸的,還剩一大半,冒出來不少蒸汽。


    完美!


    他手裏端著大保溫杯,悶著頭快速往前走,保溫杯裏的液體晃得厲害,一不小心就會溢出來。


    砰——


    許凡星半個肩膀重重撞上正要拐進電梯間的楊書弘,手中沉沉的保溫杯準確的砸到楊書弘腳上,裏頭的薑湯潑了滿地,楊書弘的皮鞋和褲子也沾上了不少,那味道愈加濃鬱。


    許凡星早就做好了準備,一撞到人,立刻裝作一臉吃驚的抬起頭,似乎剛剛發現楊書弘的樣子:“哎呀,陸總,真是對不起,我,我剛才走得急,沒注意,您不要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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