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咱們過的這些日子。”


    “咱們都是來美國幹什麽的?是揣著夢來的,是夢啊,美夢。那些白人告訴咱們的有吃有喝,還能掙大錢的美夢!”


    “可從一開始,這個夢就沒圓過。”


    “來的時候,咱們是坐的船上那種不通風的貨艙,幾十天吃、喝、拉、撒、睡都在裏麵,像裝豬仔一樣地被人運來。來了之後,加州還有什麽狗屁的外籍礦工執照法,每人每月還要收執照費0美元……可咱們一個月才收多少?這還不算,除了執照費,那些白人還要再抽成,甚至寫假收據,那些稅吏隨隨便便地就能追索捕打咱們,咱們這些華工別說去淘金了,連躲到峽穀沒人的地方住幾天都不敢。”


    “咱們這麽多人,最長的在美國已經住了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在這裏過得又不好,還天天受人欺負,可就是這樣大家為什麽不回去?是不想回去嗎?不是,不是!……其實是不敢!不敢回去啊!咱們沒臉回去,沒混出個人樣兒,無顏去見江東父老!!”


    “再想想那些白人修太平洋鐵路的時候,施工困難,處處艱險,白人都不願意來幹,高工資也不幹,最後,那什麽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差點兒就倒閉了,就差一點兒啊!幾年才修了幾十裏的鐵路,能不完蛋嗎?”


    “可這時候他們想到咱們了。把咱們從國內招了來,每個月才給那些白人一半的工錢,白人管吃住,咱們還不管吃住,什麽危險的活兒都往咱們身上放,大冬天,能凍死人的天氣,逼著咱們在雪地裏幹活。”


    “多納山口,侯叔你應該還記得吧?”


    小屋裏麵,郭金章舉著火把,看著侯南淡淡地問道。


    “多、多……”本來,聽著郭金章提起往事,侯南雖然臉色不好看,但也還能保持鎮定,可是,一提起“多納山口”,他的嗓子就好像被什麽東西給堵住了,臉色更是瞬間變得煞白,而緊接著,淚水便滾滾而下:


    “多納山口,多納山口……老子C他們祖宗!”


    “……”


    小屋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沉默不語。


    多納山口,那是華工先輩們記憶中尤如地獄一般的存在。


    美國有許多地名,不是用發現者,或者第一群定居者,就是用地皮購買者的姓名命名的,要麽,就是由當地印第安名字進行的音譯,不過“多納”這個名字卻並非出自這幾種方式。


    提到多納山口,就首先要提到多納湖。在加利福尼亞東部,接近內華達州的裏諾一帶,有座叫座塞拉裏的雪山,海拔極高,每年積雪的時間都有5-6個月,山中的一個湖,就是多納湖。多納湖長英裏,寬半英裏,湖水很深。這個湖泊在美國相當有名,因為,這裏發生過一場讓人非常毛骨悚然的傳說,——美國史上罕見的人吃人的傳說。


    這個傳說其實並沒有多麽複雜。幾十年前,正是美國西進運動進行的如火如荼的時候。一個名叫多納的人帶領一直拓荒隊伍經過內華達山脈頂峰地區一個無名山口。他們的目的是到達傳說中美麗富饒的加利福尼亞。結果這支87人的隊伍在山口遇到暴風雪,被困在一個高山湖泊旁邊。直到第二年春天,救援隊才找到他們,而找到他們的時候,隊伍之中已經有9人遇難,其他人全都是靠吃死屍才存活下來的。


    這段慘劇後來成為美國西部開發史上最可怕的故事,這個山口後來也被人稱為多納山口,那個高原湖泊被稱為多納湖。


    人吃人的傳說也從此在美國流傳。


    然而,在這場悲劇0年後,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也把鐵路修到了同一個地方,這時,他們雇傭有大約9000多名華工。在這一年,這裏的天氣比當年多納拓荒隊當年更殘酷,有的地方積雪更是達到14米深,根本無法施工。但停工一天,就意味著公司老板數萬美元和幾十平方公裏土地的損失。所以,時任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的幾大巨頭心急如焚,為了減少損失,竟責令華工不顧天氣條件繼續施工。


    華工們不是沒有反對過,可是壓根兒沒用。所以,他們不得不以他們驚人的忍耐力和犧牲精神繼續開工。他們在深深的積雪中挖出隧道,在雪下每天不停地開掘路基,鋪設鐵軌,雪洞最寬的地方竟然可以並排走兩輛馬拉的雪橇。山穀中風雪仍在肆虐,看不出一點生命的跡象,有誰會想到,在積雪的下麵,竟然是一個熱火朝天的施工現場呢?


    可是,這種情況下的施工給華工們帶來了什麽?勞動中的華工們經常會在雪崩中失去生命,更發生過華工們居住的帳篷甚至整個營地整個被大雪掩埋、幾十個住在帳篷中的華工被大雪一起埋葬的悲劇。許多人的屍體要到幾個月以後冰雪溶化以後才被發現,有的人僵硬的手中還仍然緊緊地握著鐵鎬不放。


    施工條件如此惡劣,危險時時出現在華工頭上,以至於當時有人用“中國人的機會”來形容一個人差到了極點的運氣。但是,就像後來斯坦福大學創始人,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四巨頭之一的利蘭·斯坦福在日記中描寫的那樣,華工們很安靜,很少有人抱怨,也同樣很少有人退縮。


    可是,真的是不想抱怨,不想退縮嗎?


    在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那些人的壓迫下,大家的抱怨能有什麽用?又能退縮到哪兒?不幹活兒,恐怕連吃的都拿不到,能不能活著走回去都是兩說。


    於是,多納山口,內華達山,成了參予修建太平洋鐵路的華工們心中永遠的夢魘。


    而這一切,都隻是華工們在修建太平洋鐵路時的遭遇的縮影。


    後來,1869年5月10日,那是美國曆史上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時刻,第一條橫貫北美大陸太平洋鐵路提前完工。經過連續七年協同努力艱苦奮戰,兩支築路大軍,即從加利福尼亞州薩克拉門托向東修築的中央太平洋鐵路大軍,和從內布拉斯加州奧馬哈向西延伸的聯合太平洋鐵路大軍,在猶他州奧格登地區的普羅蒙特裏丘陵處接軌,其中西段承擔最艱巨任務的主力正是特別能吃苦和具有聰明才智的華工。這一壯舉宣告了美國大陸在經濟運行上開始連成一片,標誌著美國經濟進入狂飆發展時期,並推動美國成為聯結太平洋和大西洋的經濟大國。


    那一天的中午1點0分,中央太平洋鐵路公司總裁、前加州州長利蘭·斯坦福把一枚純金的道釘放在釘孔中,然後舉起銀製的大錘用力砸下,卻砸到了旁邊的枕木上,圍觀的人群中發出一陣笑聲。


    然而,太平洋鐵路合攏的消息卻是隨著斯坦福的一聲錘響傳遍了整個美國的。整個美國在那一瞬間變成了沸騰的海洋,舉國歡慶的場麵隻有美國獨立戰爭結束時可以與之媲美。


    斯坦福砸下的那顆金質道釘上刻有這樣一句話:“願上帝如同這條鐵路連接兩個海洋一般,保佑我們國家的統一。”5月10日,這一天被永遠的載入了美國曆史史冊,這一天,美國人稱它為“金道釘日”


    金道釘上銘刻著:“願上帝如同這條鐵路連接兩個海洋一般,保佑我們國家的統一。”


    中央太平洋鐵路全長數千英裏,在這漫長的征途中,鐵路工人共88萬次揮動鐵錘,釘進76萬根道釘,完成了這舉世矚目的工程,而這其中,超過五分之四的工作都是由華工完成的。


    可讓人遺憾的是,在鐵路開通的慶典儀式上,竟然沒有邀請一位中國人參加。


    憤怒的華工們把最後一根枕木偷偷藏了起來,直到那些白人四處尋找而不得的時候,才把它抬出來……可是,這有什麽用?


    依然沒有白人記得華工對美國的貢獻。


    太平洋鐵路一貫通,上萬華工立即被全部解雇。緊接著,又成為了美國人排斥的對象!


    “我叔活著的時候給我講過,九年前,也是十月份兒,洛杉磯幾百個白人衝進尼格羅巷,殺了咱們19名同胞,沒人管;幾年之後,那個地方的華人住宅又全部被白人放火燒毀,也沒人管!”


    “現在,他們又集合幾千人找咱們的麻煩,這回他們管了,可結果是所有的罪都讓我來擔了。你們說,那些白人受到這樣的鼓勵,會就這麽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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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金章看著眼前的所有人,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人欺人,上癮啊!”錢世德冷哼道。


    “能給他建,自然也能給他毀了。不讓咱們過下去,那咱們也就不用讓他們過下去了。”侯南歎了口氣,朝梁祖應伸出了手:“阿祖,也給我一個火把!”


    “燒他娘的!”


    “就是燒成灰,也不給他們留下一絲一毫!”


    “燒!”(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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