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金握著話筒,如握了一個燙手山芋,打不是,不打也不是,最後一咬牙,啪,把話筒重重扣回到座機上。


    “於所,咱們就別為這點事麻煩劉局了,我相信你,也相信劉局會秉公處理你違紀的事。


    咱們還是談別的吧。”


    於東冷笑聲,“這是你不打,不是我不讓你打。”


    曹金連聲稱是,取出煙,遞給於東一支,“你難得來我這,抽支煙。”


    於東把煙推回,“煙就不抽了,咱們還是抓緊時間說花田鄉的事吧。


    你忙,我和陳常山也挺忙,問完了,咱們都還有別的事。”


    曹金尷尬把煙收回,“行,那於所你覺得應該怎麽問?”


    “當然是分開問。別人問我,他肯定頭疼,隻有你曹隊能和我有來有往。


    咱倆在這接著聊。


    你安排其他人同時問訊陳常山,這樣合理吧?”於東直接道。


    曹金咳嗽聲,合理,拿起座機,叫來兩名警員,交代幾句,讓警員把陳常山帶到其它屋進行訊問。


    陳常山跟著警員剛要走。


    於東道,“陳常山,簽字的時候,把筆錄看仔細了再簽。”


    陳常山還未回應,曹金道,“於所,你這話啥意思,不相信我們刑警隊?”


    於東道,“相信,我不僅相信刑警隊,我還相信所有穿這身衣服的人,要不別穿,穿上了,就得對得起這身衣服。”


    辦公室瞬間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靜了幾秒,曹金朝警員擺擺手,“去吧。”


    陳常山和於東互看眼。


    於東點點頭。


    陳常山跟著警員走了。


    從刑警隊出來,外邊已經是夜色濃濃。


    越野車出了縣局大門,陳常山遞給於東一支煙,又給他點上,“於所,謝謝你,今晚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於東一笑,“不是你欠我,是我欠你。”


    兩人目光相對。


    於東道,“常山,剛才曹金單獨問訊你的時候,你怕不怕?”


    陳常山剛要回應。


    於東又道,“說實話。”


    陳常山道,“不怕是假的,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進刑警隊,對麵還是隊長。


    我很怕今晚我就出不來了。”


    於東笑著點點頭,“這是實話,再硬的人來了刑警隊也得慫,開始還能硬撐著,後來就都變成了一個想法,隻要能保全自己,讓說什麽就說什麽。


    這種事這種人我見多了,幾乎無一例外。


    但你陳常山今天是個例外。”


    於東把車靠在了路邊。


    陳常山明白他的意思,也點了支煙,煙霧被風吹出窗外。


    陳常山看著飄蕩在窗外的煙,笑笑,“於所,我覺得我不是什麽例外,我就是憑良心說話。


    本來沒有的事,我不能無中生有,把屎盆子硬往別人腦袋上扣。


    今天陪我去花田鄉的即使不是於所你,換成任何一個其他人,我也絕不能昧著良心說話。”


    於東點點頭,“行,陳常山,有你這番話,今天這花田鄉我沒白去。


    交了個真朋友。”


    於東向陳常山伸出手。


    陳常山也伸出手。


    兩隻手重重一握,陳常山道,“於所,今晚這刑警隊我也沒白去,交了個真朋友。”


    兩人相視而笑。


    是開心的笑。


    手鬆開,陳常山道,“於所,我還是心裏過意不去,因為陪我去花田鄉,讓你挨了處分。”


    於東一笑,“口頭警告不算什麽處分。”


    “口頭警告?”陳常山愣愣。


    於東道,“這很奇怪嗎,我隻是違反了一個鄉政府的規定,而且這規定也不合理不合法,哪條法律也沒有明確,病人住院不能被探視。


    陳二虎他們如果是犯罪嫌疑人,那另當別論。


    我去探視的時候,他們就是普通村民,地點還是鄉衛生院。


    我當然可以探視。


    但如果探視後,有人給我扣個鼓動村民鬧事的帽子,還白紙黑字寫在紙上,那我就不好解釋了。


    口頭警告肯定過不了關,想過關,怎麽也得扒層皮。”


    於東輕歎聲,似乎還心有餘悸。


    陳常山聽出於東話後的意思,剛說聲於所。


    於東一拍他肩膀,“所以我說我欠你人情。”


    陳常山道,“於所,是我先欠你的人情。”


    於東把手拿開,“進了趟刑警隊,咱倆怎麽都變得婆婆媽媽了。”


    兩人又都笑了。


    陳常山笑道,“於所,有個問題,我還是沒想明白,你都佛係了,曹金為什麽還要這樣做?”


    於東點點頭,“問的好,我是佛係了,但不意味我眼裏沒有是非,去年有個案子,是市局督辦的,要求限期破案,本來這事和我沒關係。


    但偏巧這個案子讓我知道了,根據我對嫌疑人的了解,我認為曹金抓錯人了,我和曹金私下溝通,他隻想盡快結案,聽不進我的建議。


    我沒辦法,就去找了局領導,局領導很重視,責令重現調查,最後確實是抓錯人了。


    曹金在訊問時還用了些非常手段。


    最後真凶雖然抓到了,但曹金因為辦案時存在問題,也沒有得到表彰,本來他是要提的,也擱淺了。


    從此,他就恨上我了。”


    於東重重抽口煙。


    陳常山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於所,你後悔嗎?”


    於東搖搖頭,“不後悔,如果我當時袖手旁觀了,我肯定會後悔,我會一輩子都不能原諒自己。


    常山,那個被抓錯的人隻有二十歲,他後邊的路還很長,就那麽無辜沒了。


    那我們和罪犯有什麽區別,靠著這種方式上位,我們的心能安嗎?”


    於東重重敲敲自己的心口。


    陳常山不禁道,“於所,你是個好警察。”


    於東一笑,“好我不奢求,能做到問心無愧就行。”


    陳常山重重應聲對。


    微涼的夜風吹入車內,倍感清爽愜意。


    於東吹散飄到麵前的煙霧,“常山,你也要小心,今晚這件事不僅是針對我,也是針對你。


    你人還沒去馬家溝,別人已經給你下馬威了。”


    陳常山點點頭,“於所,我和你一樣,不奢求好,問心無愧就行。”


    兩人相視而笑。


    雖然夜色濃濃,但前方總會有燈火閃爍,照亮每一個在夜色中行路的人。


    這座城市因為有了燈火才未被夜色吞嗤。


    一盞盞街燈就是這座城市的方向。


    他們照亮別人,也彼此照亮。


    車啟動了。


    陳常山感覺這座城市真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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