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蘇言背著我回了客棧,又住了幾日,我的腿傷好了,便回了京州。


    但我知道,該來的總會來的,我這次回京州的事,還是瞞不了張恒之,他一臉陰鬱地站在未央宮的門口,擺出的架勢似乎要逼宮似的。接到蘇言,進宮的路上一直都很沉默,直到我們回到了蘇言的禦書房,張恒之才開始訓斥起來。


    我本以為他會之乎者也,君子者也說一大堆東西。卻不曾他他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向我時,隻是說了句:“回來便好。”


    回來便好?


    是采藥回來。


    還是從越國回來?


    我問蘇言會不會收到張恒之的責怪,蘇言隻是笑笑讓我別擔心。從他的禦書房中走出來,小疏站在門口等著我,我蹲下來,摸了摸他的頭,道:“回家啦?”


    林憶疏伸出手牽著我,我們一大一小,漫步在夕陽的餘光下,說說笑笑地走回小竹苑。


    難得一次,我們倆心平氣和地躺在一起,林憶疏縮在我的懷裏,像個普通的小孩似的。或許他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如此愜意過吧。


    “娘親,我爹爹呢?他沒跟你一起來嗎。”


    林憶疏的眼神裏充滿憧憬,似乎對孩子來說,娘親和爹地都是同時出現的。隻要我來了,他的爹爹也會來了。我小心翼翼地抱住他,道:“你爹爹一直在天上看著我們,他一直都陪著你的。”


    林憶疏年紀雖小,但他有著超越同齡人的成熟,我這麽說,他明白是什麽意思。擦了擦我眼角的淚光,笑著問:“那娘親給我講講爹爹的事吧。”


    “你爹爹——他叫林殊,嗯——是世界上最最最好的人。他酷愛紫棠色的衣服,身如修竹,眉如遠山,說話的時候,像音樂一般好聽。”說起林殊,我的眼睛裏似乎有了光:“他愛國家,也愛自己的家,他護著你娘親,一直——一直——我記得有一次,我們一起去......”


    這個晚上,我給林憶疏講了很多很多林殊的故事,他那樣優秀美好的一個人,會成為一代一代的回憶,記在每個人的心裏。說著說著,林憶疏睡著了,我看著懷中的小團子,小心翼翼地蓋好被子,輕身下床,走到窗台前。


    不多時,金鵬從屋簷上跳下來,道:“夫人,已經解決了。”


    我點點頭,道:“做的幹淨吧。”


    “幹淨,淹死在江裏,身上綁了沉石,現在估計已經被魚吃得骨頭都不剩了。”金鵬試探地往屋內看了看,問道:“小侯爺已經睡了嗎。”


    “嗯。”我道。


    金鵬道:“白日,屬下在暗處看到小侯爺,當真是猶如侯爺在世,我和兄弟們都很激動。這麽多年的等待和潛伏都是有意義的。”


    我點點頭,道:“金鵬,你們有什麽打算嗎?”


    金鵬詫異地看著我,忽地想到了什麽,跪下,道:“夫人千萬不要趕兄弟們離開。兄弟們看到小侯爺,就好像看到了當年的侯爺,想起侯爺的種種,往往悲痛不能自己,兄弟們已經商量好了,若是有想離開的,就卸甲歸田回到家鄉,剩下的,都想護著小侯爺長大。”


    “金鵬,你們......你們已經做了太多了。”


    我看著這張忠義堅強的麵龐,不忍道:“這些年,你們為我,為了林殊,都做了太多了。”


    金鵬道:“屬下們做的這些,都不及侯爺對我們恩情的萬分之一,還請夫人莫要再勸。”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道:“那好吧,我們母子倆,就要拜托弟兄們了。”


    金鵬點點頭,消失在黑夜中,恍若他從來沒有來過。


    第二日,蘇言安排好我們一起去承福寺祈福。林憶疏算是認祖歸宗,我們也希望他能受到他父親在天之靈的庇佑。


    我也告訴了林憶疏夜小馬與林殊的關係,他去城中尋夜小馬時,夜小馬隻留下一張紙條便遠走高飛了。紙條內容似乎是一副藥方,林憶疏看不懂,看到予蘇言的字樣後,交給了蘇言。夜小馬的不告而別,對林憶疏的打擊很大,但我告訴他,他的師父本就是一個雲遊四方的神醫,此刻離開,才真正算是告別了束縛,過自己的人生去了。


    林憶疏這才明白,他一直隱姓埋名的師父,這麽多年,是為了守著他,才甘心呆在京州的。正如當年守著林殊,一守,就是幾十年。承福寺,當年我也來過這裏,不過這次來,發現寺廟裏裏外外都被翻新了。


    但唯一不變的,還是寺裏的那棵掛滿紅綢的許願樹。


    隻不過似乎長得更茂盛了,巨大的樹蓋遮天蔽日,鬱鬱蔥蔥。清兒留在了宮中,三叔和歌兒倒是一起跟來了。三叔說,他和歌兒最近在商定婚期,希望來承福寺求個吉祥。他們先行一步,我們到承福寺時,三叔已經從院子裏走出來接我們了。


    看到林憶疏的那刻,一隻手將他提起來,捏了捏他的鼻子,道:“聽說,你讓你娘親差點斷了腿是不是啊。你可要知道,這可是我唯一的侄女了,你若是對你娘親不好,你信不信舅公打你的屁屁。”


    “你——你放我下來。”


    “放你下來?”林毅笑了笑,對我說道:“丫頭,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打孩子要趁早,這孩子的爹那麽厲害。現在不收拾,以後指不定就打不過了。你說是不是。”


    “好了好了。”我笑著抱起林憶疏將他放到地上,道:“三叔,你這是以大欺小啊。”


    林憶疏雖然被氣得小臉漲紅,但還是客客氣氣地喊了一聲“舅公”。


    林毅高興得合不攏嘴,拉著後麵趕來的歌兒,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這是你舅婆。”


    “舅婆。”林憶疏道。


    歌兒蹲下來,捏了捏林憶疏的臉蛋,看向我道:“怎麽,母子和好了。突然這麽親了,從別人家的孩子變成自家的了。”


    “你倒是別說,他長著一張和林殊那麽像的臉喊我舅公,我還挺有一番滋味的。”三叔道:“他爹在世時,我就沒打過他,現在欺負欺負這小子,還挺有成就感。”


    “這是什麽惡趣味啊。”我扶額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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