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一起走進小竹苑時,林亦疏滿臉的不可思議。要知道小竹苑這個地方,除了平時的灑掃宮女,旁人是進都進不得,更別說我在這裏住了。


    剛走進小竹苑,迎麵就見到了姍姍來遲的璃歌和三叔。璃歌一看到我身邊的糯米團子,就激動地跑來,蹲下來與林憶疏一般高,急不可耐地捏了捏他的臉蛋,道:“太可愛了吧,好可愛啊。”


    林毅輕咳了兩聲,上上下下打量了好一會兒,道:“還不錯,有當年他爹的風采。”


    林憶疏微微一怔,這麽多年來,說起他的爹娘,都是在別人嘴裏聽到的謠傳。但今日,已經有兩次很正經地聽到了這話。他強撐著的沉穩也掩蓋不了內心的激動:“這位大伯,您說什麽?我爹?”


    “啊?小隅,你們還沒告訴他嗎?”


    這個大嘴巴三叔,我強顏歡笑,把林毅拽到一邊,跟他說了緣由以後。林毅拍拍我的肩膀,道:“我看好你,等你和小疏打好關係以後,三叔再跟他認親。沒想到我這個侄孫子還真是一表人才,也不辜負他爹在天之靈對他的殷切期盼。”


    於是我們串通一氣後,又回到了林憶疏的麵前。


    “憶疏,你以後就住在小竹苑了。”


    “啊?”林憶疏茫然地看向蘇言:“言伯伯,這是何意。”


    他看著不懷好意的幾人,一個長得美麗卻看起來神秘的漂亮女人,一個看起來憨憨,愣頭愣腦的大叔,一個一見麵就跑來捏他臉的可怕姐姐......


    “清兒也住進來,以後他們會跟你一起生活。”


    林憶疏下意識地往蘇言身後退了退,但他向來是沒有拒絕過蘇言的:“憶疏知道了。”


    蘇言將林憶疏帶到小竹苑的書房,還真是給他檢查功課來了。


    我坐在一邊,聽著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來回對峙,竟有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我呆呆地看著小孩的側顏,這才發現,他和林殊真是像極了。說話的時候像,閉眼的時候也像,小小的身子站在那裏,好像是林殊重活了一世。


    我的眼眶漸漸濕潤,總覺得這美好得像是一場夢一般。我曾經也想過這個場景,小殊坐在書房裏,為孩子講解功課,我坐在一邊看書吃櫻桃,偶爾偷看一下父子倆,或者插句話,陽光像一道光束從窗戶透進來,照在書上。


    “你在看什麽?”


    我的思緒被打斷,原來是林憶疏拿著書本走到了我的麵前,見我半天沒有反應,才開口道:“言伯伯說,今日的功課已經學完了,讓我給姐姐看看。”


    “我也檢查嗎?”


    蘇言含笑點頭。


    我翻開林憶疏的功課本,看著他密密麻麻又工整的字體,不由得一愣,不自覺出聲道:“他的字,跟你可真像。”


    林憶疏道:“言伯伯從小教我寫字讀書,宮中人都是如此說的。”


    我驀然,看向蘇言。


    ......


    “你放鬆,我教你。”


    “專心。”


    “今天你將這本書拿回去複習,溫故而知新,明日我再來考你。早些休息吧。”


    ......


    那些過往的記憶湧上來,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久到我似乎都記不清了。我看著林憶疏寫的內容,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對於一個五歲的孩子來說,已經寫得很不錯了,不枉你言伯伯這些年對你的教導。”


    “比起你當年,確實聰明不少。”蘇言含笑。


    我氣鼓鼓地瞪了他一眼,道:“公子莫要這麽說了,好說好歹我也是您第一個學生,您就這麽否定自己的教學技術嗎?”


    我下意識叫出公子的那一刻,蘇言愣了,我也愣了。或許是沒想到我會這麽叫他,又或許是再也沒有人這麽叫過他,他很久很久才回道:“非也。”


    “姐姐也是言伯伯的學生嗎。”


    “啊,是啊。”我道:“姐姐很小的時候,就是你言伯伯的學生了。”


    “可是姐姐的字,和言伯伯一點都不像。”林憶疏看到了我剛才隨手寫在書上的批注。


    我沉默,看著那字,久久出神。


    當年我變成了一個又瞎又傻的醜女人,是他將我從暗無天日的地方帶出來,教我讀書認字,一筆一劃寫下自己的名字,他說他愛我,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愛我,比他的生命還愛我。


    我看向林憶疏,笑了笑,揉了揉他的頭,道:“後來,又遇到了一個老師,跟著他學了很久,這也叫集兩家之長吧。”


    林憶疏點點頭,舉手投足之間,全是蘇言身上淡雅漠然的氣質。


    “憶疏,你多聽姐姐的話,言伯伯還有事。”


    “啊?你去哪?”我趕緊攔住蘇言,楚楚可憐道:“別走啊,我一個人應付不過來。”


    蘇言道:“你總歸要和孩子單獨相處的,無須擔心,他很懂事。”


    話是這個話,我無奈道:“那好吧。”


    蘇言走後,隻剩下我和林憶疏在書房裏大眼瞪小眼。他又自顧自坐到案前,拿起紙筆開始寫字。我好奇地走到他身邊,看他寫的什麽。


    “你寫的這是什麽?”


    “兵法。”


    “兵法?”我一驚:“你小小年紀,看兵法做什麽?我以為你這個年紀,就應該讀些話本什麽的。”


    “天下紛爭,各國交戰,學習兵法緊跟時事,是當務之急。”林憶疏道:“但我比不上言伯伯深謀遠慮,隻能在一些小事上替他分憂了。”


    我從林憶疏的語氣和眼神中,明顯地感受到他對蘇言的尊重和依賴:“你很喜歡你言伯伯嗎?”


    林憶疏拿筆的手顫了顫,幾滴墨水滴落在宣紙上:“嗯。言伯伯從小教我習禮做人,既有養育之恩,又有師徒之情。他和清兒嬤嬤,是我唯有的親人。”


    唯有的.....親人。


    “那你......那你娘親呢?”


    “我無父無母,言伯伯也並未告訴我來曆,宮裏的人也不知道。”林憶疏道:“若是娘娘聽了宮中的那些風言風語來求證憶疏的話,隻怕憶疏不能相告了。”


    他剛剛在蘇言麵前乖巧的模樣,從他淩厲的眼神中消失,語氣重滿是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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