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都在追逐別人的影子,努力千萬分才能夠得上他的皇兄分毫。就連當年對他一心一意的少女,也被他推開了。


    蘇淩還記得,林小隅還在淩王府時,性子軟軟糯糯,貪生怕死。


    但她也敢跳下水來救他,她會說她在乎他的性命。


    她會委屈地求他不要打她。


    現在的林小隅,他認識,也不認識。


    他知道是他一步一步,把她逼成了這個樣子。


    蘇淩躺在床上,看著遠去的少女,他想說話挽留,可是沒有力氣說出一句。都說人彌留之際,可以看到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畫麵。蘇淩的腦海中,除了權力的快感和令人畏懼的聲音,剩下的全是那個少女笑盈盈的臉。


    有節日裏,她拿著花束扭過頭,笑盈盈地叫他:“蘇淩,這個好看嗎?”


    他記得他怎麽說來著。


    他說:“花很好看,可是戴在你頭上就不好看了。”


    其實他想說好看的,可是話到嘴邊就變了味道,如果那個時候,他說話軟一點,會不會不是今天的結局?


    有他們一起去挖墳時,她拽著他的袖子說害怕。


    自己怎麽做來著?自己甩開了她,還嘲諷她世界上沒有鬼神之說。


    還有,還有,她叫自己林蘇,她說她是阿姐。


    阿姐,阿姐......


    死去的記憶,在他彌留之際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像一場聲勢浩大的壯行,似乎要他在這生命的最後一刻,帶著所有悔恨和不甘再一次......


    ......


    我從蘇淩的寢殿裏走出,默默關上了門。


    守在寢殿外的小太監問起,我便說蘇淩已經睡下了。


    沒有人會懷疑我,因為這些日子一直都是我在照顧他。我火急火燎地離開蘇淩的寢殿回到舒蘭殿,推開門就道:“三叔,歌兒,我們快走吧,蘇淩已經不行了。”


    沒想到歌兒和三叔已經收拾好了行囊。


    林毅說道:“金鵬他們已經在未央宮外等候多時了,今日輪換的守衛也已經變成了我們的人,我們現在就能走。”


    “雨蓓呢?”我還關心著那個單純的小宮女。


    璃歌說道:“她早就被我們送出宮去了,你放心吧,金鵬他們給了她一筆錢,足夠她在外麵做個小生意謀生了。”


    “那就好,無論如何,隻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天下之大,都是去處。”


    我們很順利地通過宮門,來到宮門外,都尉侯府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現在綺羅宮裏應該發現蘇淩暴斃的事,亂作一團,沒有人會來關心我這個無名無份的女人。


    我們上了馬,金鵬立刻駕車離開。


    等到我們離開了離京,金鵬才大笑出聲:“夫人,蘇淩真的死了嗎?”


    “夜小馬給的毒藥,應該是死了。”我沉默。


    “真是惡有惡報,大快人心。”金鵬道:“現在,越國恐怕要亂作一團了。兄弟們這些年的努力總算是沒有白費。”


    另一位都尉侯府的人也津津樂道:“為侯爺報仇,是我們一直以來的心願,如今心願達成,也無愧於侯爺九泉之下了。”


    我不說話,隻是默默聽著。殺了蘇淩,為小殊報仇,可是我怎麽就高興不起來呢?利用蘇淩的信任,做這些奸詐的技巧,說來也不太光明。可是更多的,更多的是......蘇淩啊蘇淩,我們何至於走到今天這一步。你死我活,苦苦相逼。


    “夫人,我們接下來去哪?”


    “去哪......”


    “這你還用問,當然是去京州啊,難不成你忘了小侯爺。”璃歌笑道:“我倒是一直想知道我這個小外甥生的什麽模樣了。”


    璃歌這話是坐實了自己的身份,倒是說的三叔滿臉通紅。


    “對對對,看我問的這是什麽話。”金鵬哈哈大笑。


    “過了多久了?”我問。


    “已經......四年多了。”


    四年,真是久啊,沒想到小殊已經離開我四年多了。四年,林憶疏呢?是不是長成大孩子了,想來,我也就在離開它的時候見過他一麵。這四年,從來都沒有做到過一個母親的責任。


    “金鵬,車內有紙筆嗎?”我道:“我書信一封,你差人先送到京州吧。”


    “好嘞。”


    寫完信,我遞給金鵬,都尉侯府的人率先出發,他們的馬車行的快,應該不日就能送達。


    我靠在窗邊,若有所思。璃歌坐過來,輕聲道:“怎麽了,馬上就要見到孩子了,怎麽不見你高興的。”


    “歌兒,我......我高興不起來。”我道:“殺了蘇淩,理應來說,應該大快人心才是,可是我高興不起來。我覺得,其實我和蘇淩,還有不一樣的解決,不一樣的解法。可是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小殊已經死了。”


    璃歌抱住我,無奈地歎了口氣,道:“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就算鐵石心腸如蘇淩,還不是栽在了你的手裏。他對你的好是真的,對你的殘忍和暴虐也是真的。或許你們之間有更好的解法,但事已至此,也別想太多了。等到了京州,好好買些衣服打扮打扮,總不能讓孩子見著他的娘親這麽灰頭土臉,沒有精神的樣子吧?”


    歌兒這麽說,我倒是想起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或許真的是在這期間產生了依賴和不舍的心理吧。


    小疏……


    “我從他出生開始,就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這四年多的時間,甚至一封信也沒有給他寫過。你說,他會不會……”我沒有勇氣問出接下來的話,四年多,一個孩子已經懂事了,這個時候冒出來一個不知名的女人,說是你的母親。


    無論是哪個孩子,都無法接受的吧。


    “別想那麽多了。”璃歌道:“你做這些都是為了保護他,孩子會明白的。想著他願不願意與你相認,還不如想想自己該怎麽見到他呢。”璃歌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蘇言。”


    哦對,還有蘇言。


    要見的人,屬實是有些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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