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去的很早,才剛滿三十歲。


    其實她本不應該早逝的。這一切還是因為自己,夜小馬知道。當年懷孕的時候,為了讓自己早點離開離京,夜小馬給侯夫人下了催生的藥,這種藥對身體危害極大,但夜小馬沒有管這麽多。


    他隻是個冷血無情的少穀主。


    出塵穀從來都不是什麽神醫穀,它縱使醫術高明,但毒術更絕。救的人,遠遠不及殺的人多。林候是師父的舊友,但侯夫人不是,師父的命令是好好照顧林殊,故此,夜小馬從沒管過侯夫人的死活。


    聰明如林殊,由他一手教出來的林殊,在檢查完侯夫人的遺體以後,他不可能不知道真相。


    所以,迎接夜小馬的,是林殊的一記重拳。


    當時,他用那樣憎恨的眼神看自己。


    他的那雙眼睛好像在說,為什麽是你,為什麽是你啊?


    “你這個殺人凶手。”林殊道:“滾出侯府,我再也不想看見你。我本以為你是真心對我好的,我本以為你討厭我是假裝的,我本以為——我本以為你是關心我的,沒想到,沒想到你所作所為都是贖罪!夜小馬——我恨你——”


    是啊——我所做的一切,不過是師父的命令罷了。我的所作所為,也不過是在贖罪,自始至終,我夜小馬都不是什麽好人。


    侯夫人過世了。


    林候一病不起。


    侯府掛起了白綾。


    夜小馬被趕出了侯府。


    這個他生長了十一年的地方,終於可以離開了嗎,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他的心這麽痛?


    是該回出塵穀了吧,可以回出塵穀了吧。


    這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夢想嗎,現在這麽難過,又算得了什麽啊。


    夜小馬終究還是沒回出塵穀,而是在離京的一處客棧住了下來。林候的狀況不太穩定,夜小馬暫時不能離開離京。雖然林殊已經不願再見夜小馬,但夜小馬還是心係林候的身體,拜托在侯府的舊人替自己傳告林候的身體狀況,自己再給林候開藥。


    對於林府,夜小馬是有愧疚的,無論是當年早產的林殊,還是侯夫人的死,都跟他有著直接的關係,他不討厭侯夫人,那個很溫柔很細心的女人,總是包容一切,告訴林殊要好好和自己相處。


    夜小馬後悔了,如果自己的醫術再高明一點,是不是就可以救活侯夫人,林殊是不是就不會討厭自己了?


    林殊對自己父親的病一籌莫展,也沒辦法拉下臉去找夜小馬,此時出現了一個大夫,把林候的病治好了。林殊覺得蹊蹺,調查之後才發現是夜小馬在背後操控。


    林殊沉默了。


    林候醒來了,夜小馬也打算回出塵穀了。


    林殊是他留在離京的唯一理由,這一次,他怕是沒有任何留戀了。


    都尉侯府的探子告訴林殊,夜小馬要離開了。


    都尉侯府不是林殊建立的,是林候當年為了探查各國情報而建立的機構,林殊出生以後,從七歲就開始接觸都尉侯府了。


    夜小馬要離開了嗎。


    林殊知道自己是應該恨他的。可是十一年的朝夕相處不是假的,他對自己無論是教導還是感情也不是假的。那天自己說話確實有些過了。林殊知道,夜小馬對他,不是假的。


    “嗚嗚嗚......”


    “怎麽啦小殊,男兒有淚不輕彈,哭什麽呀。”


    “娘親,小馬又欺負我。小馬說他最討厭的人就是我了,嗚嗚嗚,我再也不想和小馬一起玩了。”


    “噗,小馬就是這樣,他嘴上說話不好聽,內心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呢。”


    “真的嗎。”


    “是啊,他和娘親爹爹一樣,是最疼小殊,最喜歡小殊的人呀。”


    “娘親騙人,娘親和爹爹對小殊很好,小馬很壞很壞。”


    “噗,你知道嗎,你剛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這麽多年來一直都是小馬在替你調理。不然你現在的神力哪裏來的呀?娘懷你的時候,你爹怕出現意外,也是小馬千裏迢迢從他的家鄉趕來,幫你娘養胎。小馬背井離鄉那麽久,一直都沒有回家,你想想,如果是你,你不會想家嗎。”


    “嗯......如果見不到爹爹和娘親,小殊一定會很傷心的。”


    “是呀,小馬也是一樣的,他隻是想回家了,想回家的人就會很難過,小殊,你能理解的,對不對。”


    “嗯!”


    “所以,小馬不是不喜歡你,他隻是想家了,你一定要和小馬好好相處,好嗎?”


    “嗯!”


    那些已經很久遠的記憶在林殊的腦海中一遍遍回放,林殊心煩意亂地坐到椅子上,無奈地捏了捏眉頭。


    “公子,如果您心裏念著神醫師父,何不去找他呢?”吳餘站在一邊,看著憂心忡忡的林小公子,提示道:“神醫師父對於你來說,已經遠遠不是朋友那麽簡單了,出塵穀的位置無人知曉,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以後再想相見,就是一輩子的事了。”


    林殊不再說話。


    夜小馬已經做好了離開離京的準備,乘坐的馬車,走到離京門口時,馬車停下了。


    “發生什麽事了。”夜小馬從馬車中探出頭來。


    車夫撓了撓腦袋,道:“前麵封門了。”


    “封門?”夜小馬從馬車上下來,走了幾步,才看清眼前的人。


    一個紫衣少年站在朱門之前,直直地看著夜小馬。


    “林——林殊?”


    “夜小馬。”林殊轉過身來,“你還——你還願意回侯府嗎。”


    一縷陽光穿過雲層,照在林殊的臉上,少年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孩了。他的俊美任何情況下都阻擋不住,夜小馬看著林殊,心中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他知道,林殊在這裏等他,他問他願不願意回侯府。


    林殊這是原諒他了?


    林殊見夜小馬遲遲不回複,以為他不想回侯府,林殊尷尬了一會兒,輕咳道:“如果......如果你不願意,想回出塵穀的話,我就——我就派人護送你,你一個人——我——我也不太放心。”


    夜小馬這才回過神來,他慢慢走到林殊麵前,忽地一下抱住他,笑著,眼中確有淚光:“好啊,我們回侯府。”


    “你——你不回家了嗎。”林殊微顫。


    “不回了。”


    畢竟有你在的地方,哪裏都是我的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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