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沒有從我的嘴裏問出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張恒之要親自審我。


    “你與蘇淩是什麽關係?”


    “沒有關係。”


    “他帶著黎劍去了哪裏?”


    “我不知道。”


    “他從哪個方向離開的?”


    “我不知道。”


    “宮中還有哪些是你們的人。”


    “我不知道。”


    “他接下來還有什麽計劃?”


    “我不知道。”


    “是死到臨頭嘴還硬,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張恒之道:“小丫頭片子,你若是從實招來,或許我還能留你個全屍,但你若是還像現在這般,那麽我會讓你生不如死的。”


    我苦笑著,“丞相大人,我是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如你所見,我隻是一個小瞎子而已,既然他們能將我留下來,雖然是不會害怕我說出什麽,因為我本來什麽也不知道。”


    縱使我說的再道理,在氣頭上的張恒之,哪裏會聽進去這些?


    他讓人將我泡在浸滿鹽的水壇子裏,那些鹽水刺激著我的傷口,那種感覺,就像是千千萬萬隻螞蟻爬在你的傷口上,他們一點一點啃食你的皮膚,一次次在昏迷中又被生生痛醒,整個夜晚都能聽到我的哭喊和呻吟。


    後來他們又把我丟進牢房裏,沒有人會管我的死活。


    我想我為什麽要受這麽多的折磨?


    究竟又對不起誰?


    當年在劉府,我曾用生命去保護蘇言,我愛他,願意為他付出一切。可是換來的隻是一場大火,還有劉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命。


    在淩王府,蘇淩利用我殺害蘇言,讓我進宮做臥底。


    在未央宮,早就被蘇言識破的我像個小醜一樣,結果又被他反利用,做了雙麵間諜。


    我老是覺得自己有錯,一次一次想彌補自己的錯誤。


    可是到頭來,我卻發現自己其實什麽也沒做錯。真的好可笑。


    可能我唯一做錯的,就是沒他們那麽聰明,沒有權,沒有勢,沒有一個愛我的人。


    才會輸得這麽徹底,活得像個笑話。


    “哎,老頭子在這裏這麽久了,第一次見有人受這種酷刑的。”


    我隔壁的獄友是一個老頭,總是看不清他的樣貌,聽他蒼老的聲音也能分辨。


    我慢慢從地上爬起來,顫顫巍巍的爬到牆邊靠著,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但現在我還要忍受著身上的痛苦。


    “我聽他們說,是你的主子偷走了什麽寶貝?”


    “他不是我的主子,我和他沒有任何關係。”我的聲音虛弱的就像水上的浮萍,“我們毫無關係了。”


    “哎……可憐的丫頭。”老頭絮絮叨叨地說自己的事:“我被關在這裏三十年了,三十年前,我因貪汙受賄,被關進了這裏,一關就是三十年。這三十年啊,我也想透了,看明白了。到底來說錢財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生在世,活得逍遙自在,方得始終啊。”


    “嗯。”我輕聲答應著。


    “說說你自己的故事吧,講一講這些,身上的傷口或許會好受些。”老人道。


    “我……我沒有什麽故事。”我緩緩說道,思緒飄了很遠:“我隻是有點傻,活了二十多年多年也沒活明白。”


    在現代的十多年,在這裏的十多年。


    我都沒活明白。


    “我總是被人騙。”我道:“現在連眼睛都被騙走了。我渴望愛,因為很少有人會愛我,隻要別人給我一點點愛,我就會為此赴湯蹈火。我想我是個缺愛的人,所以隻要別人給我那麽一點施舍,我就會覺得是自己對不起他們,是自己欠了他們的。”


    “哎,有的人一生下來就是眾星捧月,被所有人愛著。”老人道:“可是像我們這樣的人,一生之中,渴望的那一點點的愛,都是需要別人的施舍。”


    “是啊……他們都希望我去死,沒有人需要我。”我捂住兩個窟窿,無論是蘇淩還是蘇言,他們都希望我去死。


    蘇言表麵上假意放過我們,背地裏卻派寓居來暗殺我們。


    蘇淩說我是他最重要的人,可他又親口告訴我,我才是那個該死的人。


    而現在事情還有什麽可以挽回的餘地嗎?


    我的眼睛沒有了,現在奄奄一息的躺在這裏,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太陽。哦……對我又忘了,我任何一天的太陽都見不到了。


    我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死,死了也沒什麽好怕的,反正也沒有人需要我,反正也沒有人會疼惜我,沒有人會因為我的死而悲傷,也沒有人會因為我的死而記得我。


    我和那些千千萬萬個在這亂世中的渺小的人一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生的渺小,去的卑微。


    後來,張恒之審訊得連他自己都不得不相信我什麽也不知道了。


    什麽樣的酷刑我都受過了,我現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樣。


    都很難再看得出是個人了。


    我再一次坐在那個地方,喃喃地對著那個老人說道:“老人家,能否請您再幫我一個忙?”


    “哎,你說吧。”老人無奈地歎了口氣,“隻要是我能幫上的,我都盡量幫你。隻是我被困在這裏這麽多年,實在不知還有什麽可以幫你的。”


    “如果您有機會的話,就請幫我帶一句話。”我道:“如果沒有機會的話,那就算了吧。”


    “你說。”


    “其實我還想見一個人。”我仰起頭,眼前漆黑一片,但我還是習慣性地去看些什麽:“我想見一個人,但我想這輩子可能都再也見不到他了。如果你有機會可以見到他的話,我希望您能告訴他……”


    “你說……說什麽……”老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讓我把這句話帶給他?他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嗯……所以說,有機會就務必幫我帶到,若是沒有機會,那也沒關係。因為那個時候……”


    因為那個時候,我早就死了吧。


    “那個囚犯在哪裏。”又有獄卒進來了,這一次他們的聲音和之前來押我的人不同,“跟我們走吧。”


    “再見了老先生。”我做著最後的道別:“我可能再也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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