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冬香停下腳步反問。


    “那個,因為我們以前就一直分居……”


    ju治做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說完就向前走去,冬香很快也跟了上去。


    “是我妻子提出要和我分手的。”


    “想和你分手?”


    “她似乎要和什麽人結婚。”


    ju治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冬香默默不語。


    冬香可能正在揣摩妻子的真實想法。在冬香眼中,ju治大概是最理想的男人;但對妻子來講,ju治距一個理想丈夫的要求還差得很遠。


    “我們之間的關係一直處得不是很好……”


    “世界上竟有這種事。”


    “和你結婚的話,就好了……”麵對仍在發呆的冬香,ju治拚命咽下了這句剛想脫口而出的話。


    ju治也不知道為什麽,但他覺得一旦說出這句話,他們之間的關係馬上就會失衡。兩個人都瘋狂地愛著對方,卻不能在一起生活。雙方一直認為一句話就可能改變一切。


    他們沿著神社外廓慢慢前行,神社裏邊的樹叢被煙雨籠罩。ju治扭頭凝望神社的景致,冬香問:“今後,您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我也沒什麽打算……”


    雖說和妻子離了婚,但對生活卻沒有什麽影響。ju治一直都是一個人生活,隻是從今往後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而已。


    “真羨慕您……”冬香一邊繞開腳下的水窪,一邊說:“我也想一個人生活。”


    被冬香的話吸引,ju治扭臉看了她一眼,隻見她正抬起雪白的麵孔仰視自己,在下個不停的雨中,她的麵容顯得有些嬌弱,仿佛瓠子花一般。


    ju治停下腳步,他們從圍牆破損的地方邁進了神社。平時神社裏總有一些人,或是散步,或是在椅子上休息,今天這種天氣什麽人也沒有。


    ju治一直往前走去,在一個小小的土堆前麵停住,兩個人偎依在雨傘之中。


    “親一下……”


    冬香聽話地將手搭在ju治肩上,ju治稍稍躬下腰來,在傘中接起吻來。


    他們在雨中不斷地接吻,而外麵的行人隻能看到樹叢那邊現出一把雨傘。


    兩個人充分交換了彼此的愛意之後,又躲在一把傘下走出了神社。


    平日裏喧囂熱鬧的商店街冷冷清清,穿過了商店街以後,二人走到了通往車站的一條大路上。


    在下床之前,冬香痛哭了一場,後來ju治又把自己離婚的事情告訴了她,所以心中多少有些別扭,ju治想在分手之前,說點兒令人振奮的事情。


    他決定把自己一直創作的小說已經完稿的事情告訴冬香。


    “兩天之前,我的小說寫完了。”


    “真了不起,已經寫完啦。”


    梅雨(5)


    “還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但不管怎麽說,終於快完了。”


    “辛苦了,太棒了。”


    眼下能替自己如此高興的隻有冬香一個。如果把此事告訴前妻,她可能就是點點頭,說一聲“哦,是嗎”罷了。


    “下次讓我看看。”


    “等出版以後吧。”


    “出版之前我就不能看了嗎?”


    冬香要看的話,讓她看看也無所謂,隻是ju治覺得多少有些難為情。書中的內容當然和他們之間的戀愛從情節到主要人物都不盡相同,但這本書是以對冬香的愛為動力寫的,所以某些地方說不定有她的影子。


    “我的手稿也行嗎?”


    “當然行了,我太想看了。”


    冬香已經不再跟過去一樣隻是一個讀者了。


    “小說將近四百頁啊。”


    “下次一定要給我看看。”


    車站前麵的紅綠燈綠了,兩個人並肩穿過了路口。


    雨天的車站,充滿了各種各樣的雨傘。


    冬香在車站另一頭買了車票,再次回到ju治的麵前。


    “那麽……”


    這麽一句就表明了雨天的幽會至此結束,但ju治心裏明白四天之後,下次的約會又會到來。


    “慢走。”


    目送冬香行了一禮,然後消失在人群當中,ju治一個人照原路返回。


    在雨中和冬香分手之後,ju治回到了自己的家,把寫好的稿子放在了桌子上。


    總共四百張左右的稿紙,厚厚的一遝,顯得很沉。


    真不容易,自己總算把它寫出來了。在這十幾年來,ju治還是第一次創作出這麽長的作品。當然他也曾經寫過,但多數都是因生活所迫,半途而廢。


    ju治春天重新動筆的理由,就是再那樣下去的話,自己會被讀者和文壇完全遺忘。無論如何他也要再寫出一部眾望所歸的作品,以此重返文壇。這種執拗的信念,使他完成了這部作品。


    即使這樣,ju治的創作也曾多次碰壁,屢受挫折。隨著與冬香的之間的愛戀不斷加深,他的創作開始變得順暢起來,現在總算把書寫完了。


    在這個意義上,倘若把這本書稱為與冬香之間誕生的“愛的結晶”也不過分。


    當然,書中還有一些不盡如人意或需要添加的地方,再有幾天也就能全部完成了。


    按照計劃,ju治準備下個星期一就拿到出版社去,至於在哪兒出版,他也經過了再三考慮。


    過去身為暢銷小說作家的時候,與ju治來往的出版社,光是一流的就有四五家,現在也就是明文社和新生社兩家。可能的話,ju治希望由出版自己第一本小說的明文社出版;不行的話,由中瀨所在的新生社出版也行。總之,關鍵的問題是小說的內容。


    正如書名《虛無與激情》所昭示的那樣,小說描寫了愛情中激情與虛無之間的糾葛的時候,隨著情節發展,書的後半部分虛無的色彩逐漸變濃。


    那也是最近ju治從與冬香之間的愛情中得到的真實感覺,男人無論擁有多麽激烈、多麽瘋狂的愛情,其結局總是陷入虛無,或者被推入空虛的深淵。


    這是什麽原因?ju治經過左思右想,結果發現原因就在she精這種行為。乍看上去,這種行為非常勇猛,能夠帶來令人瘋狂的快感;然而she精之後接踵襲來的那種身心俱疲的虛脫感和失落感,又是怎麽一回事呢?


    這種隻賦予並加在男性頭上的虛無感,難道不是導致男性最終遁世,過起隱居生活的原點嗎?


    小說除了描述男性獨特的性愛特徵之外,還涉及了男女性愛的不同之處。


    造成男性虛無的原點是she精行為;與之相比,女性性愛在形式上雖然被動,卻可以獲得各種各樣的快感,並將其不斷擴大。


    比如從最初的不適感到瘋狂的忘我高cháo,快樂的感受不斷加深,豐富多彩,在達到高cháo之後,還有一段悠長的餘韻留在體內供人享受。而且性愛有時還會帶來懷孕、生育、育兒等結果,使女性現實生活的內容不斷拓展。


    男性的性愛隻是一種單純的發泄,發泄之後一切就結束了,有些雄性生物she精之後甚至還會喪命,與之相比,女性的性愛是將男子的精子吸收、培育,是與未來連接在一起的。也就是說,男性的性是虎頭蛇尾的,呈倒三角形的封閉狀態,而女性的性是麵向遙遠未來的,呈開闊狀。


    《虛無與激情》一書最想表現的主題就是男女性愛的不同之處,以及由此產生的相互對立。換一種說法,就是男性對女性的激情是一種虛構的挑戰,其最終結果男人隻有慘敗,直至滅亡。


    在小說中,這種男女糾葛當然不是用理論說明,而是借用男主人公無意和女主人公滿子,通過描寫他們之間的愛情由誕生到結束,是一種主題自然而然顯現出來的構想。


    另外,現實生活中的ju治與冬香之間的愛情,理所當然地對故事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有時當創作遇到挫折的時候,正是在這種愛情的激勵下,使他克服了困難,得以繼續創作下去。


    從某種意義上講,沒有冬香的話,ju治也寫不出這部小說。


    因此,ju治在卷首加上了“謹以此小說獻給親愛的f”一句話。


    f究竟是誰?拿到此書的讀者或許會考慮,或許看了一眼就一掠而過。總之,f一個字母讓人覺得範圍過大,很難猜中。幹脆寫成f香、冬香,說不定給讀者的印象反而深刻。


    梅雨(6)


    ju治躊躇不決,也許還是印上大而化之的“f”,更能增加讀者的想像力,也更有品位。


    而且僅用這一個字母,冬香也應該明白f就是自己。其他人發現不了都行,隻要冬香明白也就夠了。


    推敲了一番之後,ju治加上了這句話,《虛無與激情》終於大功告成。


    ju治並不十分討厭梅雨季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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