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小汽車還必須跟著那位黨員司機一塊走,所以夏雲天和謝萬春一商量,就臨時從那三個警察司機中選了一個態度老實的來開小汽車。由夏雲天領著一個槍法特別出眾的遊擊隊戰士坐在車後座上。他倆都是可以兩手同時開槍的雙槍手,所以每人都配備兩支匣槍,頂好子彈,準備隨時投入戰鬥。那個司機這時已經知道這位像黑鐵塔一樣的旅長大人就是抗日英雄夏雲天,在這巨大的威懾力量下,他更像老鼠在貓麵前一樣,服服帖帖地坐在司機座位上,簡直連大氣都不敢出了。


    現在是三輛完全不同類型的機動車組成了一個車隊:打頭的開路車還是王一民押著葛明禮坐的摩托;第二輛是兩位持雙槍的同誌坐的小汽車,第三輛是多數同誌坐的大汽車。


    三十七號小院前的街道上連一個行人都沒有,敵人的戒嚴使白天變成了夜晚,光明變成了黑暗,人們都被迫地躲在屋子裏,提心弔膽挨時光。


    當所有的人都上了車,車隊就要開動的時候,葛明禮顫著聲音向王一民問了一句:「王,王先生,你們還要上哪去?」


    王一民瞪視著他低沉地說:「出去!」


    「出,出哈爾濱?」


    「嗯,沿著江沿往東開。」


    「那,那過了十六道街就放我下車吧。從那以後就不設卡子了。


    「少囉嗦!」王一民用刀把使勁捅了一下他的後腰說,「走著瞧吧。」


    車輛開動了。王一民咬牙切齒地怒視著眼前這個特務頭子,要依著他的性子,真想一刀就捅死這頭會說話的畜生。方才在萬福德旅館前,同誌們臨上車的時候,悄悄告訴他一個不幸的消息:盧運啟老先生已經開槍自盡了!這悲壯的噩耗,像萬箭鑽心一樣使王一民心痛難忍,如果不是大敵當前,他一定會大哭一場的。從萬福德旅館回來的路上他竭力控製著自己悲痛的感情。車到三十七號小院前,當同誌們上大汽車的時候,柳絮影急匆匆跑到他的身旁,對著他的耳朵悄聲說:「我們都走了,淑娟怎麽辦?你不能押著葛明禮把她接出來嗎?」


    他隻是簡單地說了句:「不能,你快上車吧。」


    柳絮影像還有話要說,但見他扭過頭去根本不看她了,隻好回身去上大汽車。


    她一邊往車上上,一邊還埋怨他太無情了。


    要說話,王一民肚子裏有千言萬語要說呀!他恨自己對盧運啟沒有盡到責任,他怨自己不能把淑娟從苦難的深淵裏解救出來,連冬梅他都覺得對不起。他不知道淑娟現在會是什麽樣子?在日寇臨門,老父暴亡,弱弟被捕,老母昏厥,愛人又生死未卜的情況下,她會不會……王一民幾乎不敢再想下去。他眼盯著葛明禮,把對敵人的仇恨都集中在他身上了。他覺得盧家這場使人痛斷肝腸的悲劇,是和葛明禮有著最直接關係的,是他出賣了這一家的男女老少,使得他們家破人亡的,因此他才恨不能一刀捅死他。但是現在卻不行,眼下還需要他這個開路的工具。他必須極力克製著自己,以大局為重。


    車隊沿著鬆花江往東開,越往東越偏僻,攔路盤查的敵人也越稀少。過了十六道街以後,葛明禮又顫著聲音央求放他下車。不知他是真的恐懼,還是裝出的一副可憐相,說話聲音抖顫得更厲害了。


    王一民嚴厲地喝止住他,讓他老老實實地坐著,再不許發出一絲聲響。


    王一民不許葛明禮發出聲響,一是他在考慮最後將如何處置這個罪大惡極的特務頭子;一是他還擔心在衝出市區以前,會不會碰到敵人最後的加強關卡,進行最後的盤查。因此,他便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前方,看著看著,忽然發現二十道街的街口上,站著一群人。這二十道街已經沒有多少人家了,出了這條街口,就是荒郊野外,路兩旁種著高粱苞米,一片天然的青紗帳。可是二十道街口卻是一片光禿禿的所在,這裏無遮無擋,看什麽都非常清楚。現在,王一民已經逐漸分清這群人的衣著麵影了。他們大概有十一二個人,主要是穿黃衣服的軍人和警察,不,警察很少,甚至沒有,幾乎完全是軍人,而且是日本軍人!隻有一個穿西裝的,也許是個翻譯?


    車越來越靠近了。王一民已經看清,領頭的是一個日本軍官,可能是個尉官。他兩隻手拄著皮鞘大戰刀,傲然直立在馬路中央,他旁邊站著那個穿西裝的傢夥,背後是一群持槍的日本大兵。


    車到這群人跟前了,離他們隻有七八米遠,車還在開。那個日本軍官舉起戰刀高聲叫喚了一句什麽,那個穿西裝的緊接著喊道:「停車!」


    王一民一看不停不行了,忙命司機剎車。


    摩托和後邊的兩輛汽車都停下了。


    車剛停住,還沒等王一民說話,葛明禮忽然回頭說了一句:「這回得我親自下車去和他們交涉了。」


    葛明禮說話聲音一點也不發顫了,而且說得又急又快,在他回頭一瞥的時候,王一民發現他眼睛裏射出來一線發亮的賊光。王一民立刻明白他要幹什麽了。忙用刀把捅著他的後腰,低聲而嚴厲地說:「不許動,由我們交涉!」


    「不,我去!」葛明禮一邊說著一邊就從車鬥裏往起站。


    隻在這一瞬間,王一民立刻做出了抉擇。他左手向後邊兩輛車一揮,右手——拿匕首的手一翻腕子,一用力,一下就捅進了葛明禮的後心,不偏不斜,正插進心髒部位,隻見正在往起站立的葛明禮一挺身子,一梗脖,一翻白眼,撲通一聲又坐在車座裏,他真的連媽都沒有叫出來,就一動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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