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民隨著槍聲一縱身跳出去,他正想去拿特務拋出去的那支手槍,就見幾顆子彈叭,叭,叭打在手槍附近,從地下掀起的土坷垃塊打在他的臉上,很疼。他忙一閃身,又往後一跳,想躲在那棵大樹後麵,哪知那個被踢的特務這時還站在樹後,呲牙咧嘴地甩右胳膊呢。王一民一跳正好跳到他身旁,他忙伸著左手向王一民猛撲過來,一邊撲一邊說:「好小子!我算找到你了!你……」他這句話還沒說完,肚子上已經挨了王一民一腳,「哎呀」一聲一打晃,王一民的掃堂腿又過來了,他又喊了一聲媽,便仰麵朝天實實惠惠地摔在地下。直到這時王一民才看清他那瘦得皮包骨,紅不紅,紫不紫的臉,原來又是這個花臉特務!方才他在生魚鋪裏耀武揚威,現在又跑到這裏來打冷槍,王一民一咬牙,剛要跳過去置他於死地,後麵槍聲又響起來,而且子彈都是在耳朵旁邊飛過去的。自己顯然是被危險的對手盯上了,現在又是手無寸鐵,怎能再遲延。他忙一哈腰,騰,騰幾步竄進街口,隱身在牆角向外看。這一看明白了,原來追逐他打槍的正是葛明禮和他的嘍囉們。葛明禮在後邊,幾個小特務在前邊,一齊向這邊跑來。這時隻見倒在地下的那個花臉特務,抬起半截身子往他這邊指著,喊著:「抓住他!他是反滿抗日的要犯!在紀念碑前作案的就是他!快抓呀!抓要犯哪!…”他的手顫抖著,眼睛裏冒著恐懼和仇恨的藍光,聲音也完全嘶啞了,像是瘋了……讀者當然已經知道,這個花臉特務就是秦德林了


    這小子對紀念碑前那一幕記憶太深了。他臉上那些到現在還不褪色的標記總提醒他重憶往事。今天他冷槍放得正得手,忽然端槍的右胳膊挨了一傢夥,這傢夥的滋味和紀念碑前那一下子一模一樣,打的部位都沒有錯地方,正在穴位上,而且比那次還狠,使他在一時之間右半身都麻木得不能動了。這一下子真是直通他那大腦皮質的記憶之門了,使他立刻就想起紀念碑前那武藝超群的人了。接著,王一民的掃堂腿又過來了,這下子還和「紀念碑」前的滋味一樣,這樣他完全斷定眼前這個人正是他們踏破鐵鞋無覓處那個神秘的人了,於是他就拚出全身力氣喊起來。


    這些喊聲王一民都一字不漏地聽到耳朵裏,他也猛然一驚,這個花臉特務是怎麽認出自己的?而且這樣肯定……他當然想不明白,他腦子裏沒留下那「記憶之點」,怎能聯想到紀念碑前邊那一幕呢?


    這喊聲葛明禮當然也全聽清楚了,而且他完全相信秦德林,因為隻有他和紀念碑前那個神秘的人接觸過呀!所以葛明禮也立刻被刺激得興奮、緊張起來,他剛想領著特務們往上沖,但他忽然又站住了,他想起秦德林告訴過他:這個人槍法特別準,在那麽黑的夜裏,兩槍就撂倒兩個人。現在在這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媽呀,還是讓他們往上沖吧。想到這裏,就一邊指揮著小特務們往上沖,一邊又招呼遠處的警察、特務往這邊來。他自己卻在這一連串的叫喊聲中藏起來了。


    子彈不斷地向王一民射來,王一民知道這時轉身就跑很可能被亂槍擊中,必須先給敵人以致命的打擊,然後才能撤走。他不顧密集的子彈,忙跳到街心,趴在地上,迅速地從幾個被他打死的警察身旁拿起兩支匣槍,然後,原地不動就對準向他跑來的特務,叭,叭,叭放了幾槍。特務群裏又有人應聲倒下了,他們在鬼一樣的嚎叫聲中呼啦一下散開了。王一民借著這個間隙,一跳站起來,隱身在牆角處,又一連打了幾槍,特務也在隱蔽的地方向這邊還擊,兩方麵形成了對射。按理王一民這時候本可以撤走了,但他卻沒有撤。他一邊還擊,一邊用眼睛緊張地搜尋著。他在搜尋特務頭子葛明禮,他多麽想在這難得的時機一槍打死這個民族敗類!能夠親眼看見他倒在自己手下,宣布處他死刑,該是多麽大快人心的事!但是這個狡猾的老狐狸卻不見了。


    王一民還不死心,還在搜尋。正在這時,他忽然發現遠處有兩個警察架著一個大個子往王麻子膏藥鋪那個方向跑。大個子在掙紮,在拚命……哎呀!不好!那大個子是他的學生羅世誠!天哪!羅世誠被捕了!他幾乎沒經過思索就一下子跳出去,身子往外一露,子彈就發著可怕的絲絲叫聲飛過來了,他覺得大腿好像被人打了一拳一樣,冷丁一抖,他就勢往前一撲,臥倒在地下了。


    敵人以為他再也起不來了,都要爭頭功,捉要犯,一下子都從隱蔽的地方跳出來,向這邊跑來……王一民的腿部受了傷,他摸了一下,是在大腿暄肉的地方,沒傷骨頭沒傷筋,也沒傷動脈,但心裏有了底。他估計隻要他趴在這裏不動,敵人就可能認為他被打死了,會一擁而上。他把兩支匣槍準備好、他這裏剛端好槍,性急的敵人已經一窩蜂似的衝過來了。王一民一咬牙,嘩——兩梭子子彈都放出去,敵人慘叫著,橫七豎八地倒下去了。剩下幾個未被打中的轉身就往回跑,比兔子跑得還快。


    王一民趁這時又往警察架著羅世誠的方向望去,完了,不見了!親愛的學生,並肩戰鬥的同誌,羅世誠被敵人抓走了!王一民直覺心往下一沉,鼻子一酸,眼淚在眼邊上轉,他還在想怎麽辦……這時,從對麵遠處傳來摩托車馬達的轟鳴聲,往回跑的敵人也站住了,看樣子又要捲土重來。王一民隻好一咬牙,扔掉手裏已經打空殼的槍,又從一個死警察的身旁抓過一支槍,然後爬起來,溜著街邊往前跑,腿有些疼,但是並沒有減慢他前進的速度。這時他也覺得臉上發癢,用手一摸,黏糊糊的,張手一看,原來是快要凝結的鮮血。怎麽回事?臉也出血了?他忙又使勁抹了一把,不疼,拿下手細看,原來是小土塊和血混在一起,這時他才明白,這都是在血戰中濺到臉上的。想到這他又低頭一看,哎呀!身上幾乎沾滿了血,真像從死人堆裏鑽出來的一樣。從身上他又想到臉上,一定也成了血葫蘆。就這個模樣,跑到哪裏也不行嗬,好人會被嚇壞,壞人就要動手。這可怎麽辦?必須立刻改變這麵貌,怎麽改變呢?敵人已經追來了,刻不容緩,哪還有改裝、更容、洗臉的時間?而且這衣服到哪去找哇!他急出了一身冷汗。猛然間,他想起了一個既冒險又保險的地方,而且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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