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二八年發生了濟南慘案,日本侵略軍在濟南屠殺中國軍民達五千多人,激起了全國人民的憤怒。李漢超英勇地參加了戰鬥,在鬥爭中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不久,他被捕了。


    從李漢超參加鬥爭,一直到被捕,石玉芳都緊緊地追隨著他。他被抓進監獄,她在獄外奔走呼號。她用眼淚和誓死相從的至誠打動了她的寡母和她一位有活動能量的舅舅。於是李漢超在黨的多方營救和石玉芳舅舅的努力下,被釋放出獄了。


    愛情經住了考驗,在大學畢業那一年,他們結婚了。婚後,石玉芳的寡母一定要讓他們夫婦搬到那大宅院裏去住,李漢超一口拒絕了。


    「九一八」事變爆發時,正趕上石玉芳生了一個女孩。李漢超顧不上產後多病的妻子,為救亡運動日夜奔忙,有時一連幾天不回家。


    一九三一年末,正是大雪紛飛的隆冬季節,經李漢超自己的請求,黨批準他到東北去,到抗日鬥爭的第一線去。


    接受任務的第二天就要動身,他要和幾個同誌,一同趕到煙臺,搭乘一條貨船,從大連進東北。


    他回到家裏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他沒有告訴妻子真情,隻說要到山東去一趟,很快就會回來。他收拾東西,溫柔的妻子給他做了頓可口的飯菜。他沒有喝酒的嗜好,但有時高興了也喝幾杯度數小的水果酒。妻子這次特意跑到街上買回一瓶青島葡萄酒,又買了一隻三味醬鴨和幾個醉活蟹。


    小女兒才四個來月,李漢超很少抱她,今天抱起來卻不願放下。孩子會笑了!


    眼睛那麽大,那麽亮,真像她媽媽。隻是太蒼白了些,這也像她媽媽。李漢超仔細地看了看妻子,她的兩腮陷了下去,臉顯得消瘦,眼睛更大了。這時妻子也正深情地看著他。她微笑著,笑得那麽甜蜜,那麽幸福,幾個月以來很少看見她這樣笑。


    她也喝了幾杯葡萄酒。


    妻子摟著小女兒睡下了,她身體弱到力不勝酒的程度。


    李漢超沒有睡,他伏身在一盞孤燈下奮筆疾書……第二天早晨,石玉芳在一陣嬰兒啼哭聲中醒來的時候,李漢超已經出走了。她一翻身坐起來,見枕旁放著一封信,忙拆將開來,清晰、剛勁的筆跡展現在眼前——玉芳:我走了,是往山東走了,但那不是終點,要從那裏漂洋過海,到東北去,到祖國最需要我的地方去!那裏有我的家鄉故土,有我的父老兄弟,他們如今都在日本帝國主義者的鐵蹄下掙紮著,呻吟著。他們在呼喚我,像受難的母親在呼喚她的孩子!這呼喚就響在我的耳邊,我幾乎每天每夜都能聽見。我如果不投身在母親的懷抱裏,我將睡不安席,食不甘味。幾個月來,你不是已經感覺到了嗎?你不是常常問我:為什麽你睡得那麽輕?吃得那麽少?又起得那麽早?又為什麽常常煩躁?


    為什麽?那時我不能告訴你,告訴你又有什麽用呢?隻會更增加你的憂愁。現在,我告訴你了。這就是我為什麽,忍心拋下你和可愛的孩子遠走塞外去的主要原因。


    我想你完全弄明白以後,一定會同意我去的,雖然這對你來說是非常痛苦的。


    我去了!我是懷著這樣一種決心去的:不打敗日本帝國主義者,決不離開戰鬥崗位!日本侵略者肯定會被我們擊敗、粉碎!我們一定會勝利!但是得什麽時候才能聽見那勝利的禮炮聲呢?我說不清楚,因為敵人現在還是強大的,我估計最少也得十年吧!


    玉芳,十年,這意味著什麽呢?意味著你的青春完全失去了。而且是否就是十年?十年後我是不是還在人世間?我再告訴你一句話:我確實想到了死。在國難當頭外族入侵的時候,我們的祖先不都曾經以身殉過國嗎?你和我不是都愛讀嶽飛那悲壯的《滿江紅》,文天祥那氣吞山河的《正氣歌》嗎!古人尚且如此,何況我們……這就是我的信條。


    我走了,我也可能永遠不回來了!你和那新出世的小生命怎麽辦?過去我曾堅決拒絕到你家裏去住,現在你抱著孩子回去吧。把孩子交給她的外祖母好,在她的膝下歡娛她的晚年吧。而你自己——玉芳,我隻說出我不忍說的話:去走你自已的生活道路吧。你和我三年的共同生活,和我們大學同學的時間一樣長,大學可以畢業,這也可以結束的。


    我衷心地,全心全意地盼望你能生活得更幸福!這是你應得到的權利。


    我希望你把這封信給你的母親看,看,通達事理的老人,會幫助你做出合乎正常人情的判斷和裁決的。


    我們的孩子還沒有名字,就管她叫小超吧。


    別了,願你勇敢地去迎接新的生活……


    漢超夜一時


    石玉芳一邊讀著信一邊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隻覺一陣眩暈,便什麽也不知道了……小女孩也在哭,越哭越厲害,哭啞了嗓子,哭岔了聲,直哭到鄰居跑來,喊醒了石玉芳。當天晚上,她們母女二人便離開這個家,回到報子胡同大宅子她母親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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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章回目錄


    夜幕下的哈爾濱


    李漢超到了哈爾濱,就被省委分配到東滿抗日義勇軍裏。在那裏他遇上了王一民,兩個人出生人死地共同戰鬥了一年多。一九三三年初,王一民被調到哈爾濱。


    不久,李漢超也調到省委,負責工會工作。那時哈爾濱還是個消費城市,工業很不發達,產業工人不多,比較起來鐵路和碼頭還算是工人最集中的地方。鐵路上的工作,開闢的比較早,已經有了一定的基礎;碼頭工人則一直沒有很好組織起來。所以他就選定這裏為重點。為了能深人到工人當中去,真正和工人交成朋友,他決定搬到工人當中去祝他把鬍子和頭髮都留得長長的,到北市場估衣鋪買了幾件粗布大褂和便褲,又買了一床藍地白花的麻花被,一條家織布的褥子,一個兩邊有繡花頂頭,像大醬塊子那樣長方形的老式枕頭,外加一塊能隔涼隔熱的狗皮。接著他又到舊書攤去逛了一圈,買了一部金聖歎批的《第五才子》,一部繡像《說嶽全傳》,一部《三國演義》。又買了一個墨盒,兩支毛筆。最後他又在破爛市上搜尋到一副銅框眼鏡。他把這些東西都裹到麻花被裏,用小繩一捆,就到這平安客棧來了。一進門,先上了店簿子,改名為吳鴻儒,職業是教私塾的先生,因為家鄉鬧土匪,流落到哈爾濱來。從此,在這個小店裏,李漢超就被人們稱為「吳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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