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淮河已進入秋季,正是一年中最美麗的時候,河水瀲灩發光,河岸上開滿野花,小草和樹葉已從翠綠變成成熟的濃綠,空氣清新得吸一口都有飄飄欲仙的感覺。郭冰雪站在岸邊,看看不遠處太平鎮小學那個寬闊的操場,那裏曾經是張世傑領著他的弟兄們練武的地方,這些身影如今都消失了,有的也許永遠不再回來。郭冰雪心頭一陣發緊,如果這一生再也看不見張世傑的身影,活著還有什麽意思?郭冰雪決定採取進一步行動,把戰火燒到遠在二百裏外的金竹溝。主意已定,她朝太平鎮跑去。


    朱家老掌櫃朱照鄰從新野大兒子朱國棟那裏回到家,一聽郭冰雪打上門來鬧事,驚得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半天說不出話。事情來得太突然了。朱照鄰這次去新野,商議的事情就是盡快讓老三國柱和郭冰雪成親。上校團長像牛毛一樣多,朱家的羽翼離豐滿還差十萬八千裏。這件事情必須小心處置。


    茶喝三道,煙抽兩鍋,下人來報:郭小姐已回到她的專用房間了。朱照鄰眼睛一亮,從煙床上爬起來,“太太呢?快請太太。”不一會兒,朱照鄰帶著朱太太一起走進郭冰雪的閨房。身後跟著的幾個丫環,抱著簇新的床單被子,還有幾樣一向擺在朱照鄰書房的珍奇古玩。朱照鄰還不到六十歲,白胖,富態,厚厚的眼皮遮住了眼睛裏的光亮,兩隻手總是下意識做出撥打算盤的動作。朱太太不到五十歲,身材消瘦,眉眼依稀和郭冰雪相似,隻是皮膚沒了光澤,臉色蠟黃。朱照鄰在沙發上坐下,一招手,一個丫環把手中的青花古瓶放在茶幾上。朱照鄰說道:“小雪,記得你上次來的時候,很喜歡這個古瓶,以後這個瓶子就放你屋裏了,你回南陽的時候,帶上它。”郭冰雪放下手中的東西,“姑父,你不知道國柱和楊小姐?”朱照鄰罵道:“龜孫子胡編排!國柱和那個紫雲在北平是同學,即便是兩人一起出行,也很正常嘛。你也是讀過書的新派學生,你會相信嗎?再說呢,張家也不是一般人家,紫雲便是對國柱有意,她敢走這一步?這不是忘恩負義嗎?”郭冰雪一時不知如何應對,順口說:“我也不想相信,可都這麽說?”朱照鄰站起來說:“讓他們說去吧。我剛從你大表哥那兒回來,我們想趁早把你和國柱的事兒辦了。鬼子一時半會兒又趕不走,國柱這學不上也罷。結了婚,你們住南陽住太平鎮都行。你回去給你爸說說,給國柱在南陽謀個差,整天閑著,肯定惹是生非。”郭冰雪笑了起來,“真有意思。結婚沒新郎怎麽結?無風不起浪啊姑父。”朱照鄰道:“三天,三天後,我帶著國柱去南陽,商量你們的婚事。”郭冰雪冷笑一聲:“我要去問問國柱,他要心裏沒我,還結什麽婚?請你們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出遠門。”朱太太擔憂道:“你要去哪裏?”郭冰雪道:“金竹溝。你們也別攔我,攔也攔不住。他們要不在金竹溝,我道歉。請吧。”


    愛在戰火紛飛時 第二章4(2)


    朱照鄰知道郭冰雪不是好糊弄的,隻好退了出去,吩咐二兒子派人去金竹溝打聽打聽。吃了午飯,郭冰雪女扮男裝騎著白馬上路了。因為路不熟,郭冰雪用了一天兩夜,才摸進金竹溝。走山路時,白馬失前蹄,差點把郭冰雪摔散架。


    金竹溝隻剩下一些傷員和留守人員。吳參謀叫張世傑刺斷了肋骨,沒法跟大部隊東征,隻好留下來一邊養傷一邊管理從戰場上下來的傷員,心情鬱悶至極。一大早,吳參謀就讓兩個戰士扶他出來曬太陽。郭冰雪牽著馬一瘸一拐走進新四軍駐地。這個地方她曾在父親和同僚們的談話中多次聽說,應該是個很熱鬧的地方。可是,這裏卻異常安靜,沒有歌聲,也沒有訓練的喊殺聲,也沒見穿著灰軍裝的隊伍在街頭巷尾走過。當她懷疑是不是走錯地方的時候,兩個持槍的哨兵攔住了她,問她來幹什麽。郭冰雪從小看著官場應酬長大的,知道怎麽樣辦事效率最高,當即就說要找管事的官,有重要的事情要辦。哨兵把她帶到一排房子前,交給了正在曬太陽的吳參謀。吳參謀手放在腹部,懶洋洋問道:“你有什麽事?”


    郭冰雪笑問道:“首長,我打聽一個人,太平鎮的張世傑來沒來過這裏?”吳參謀想坐直身體,隻動了一下,嘴裏就吸著涼氣。吳參謀道:“你是他家的夥計?”郭冰雪忙笑著,“首長好眼力。”吳參謀道:“你也是來參軍的吧?”郭冰雪道:“對對對。我們二少爺帶著不少人來投奔新四軍?我跟他們走散了?首長認識我家少爺?”吳參謀道:“豈止認識。你家少爺真他娘的狠,拚刺刀一個頂八個?”郭冰雪向前湊幾步,“二少爺他參軍了?”吳參謀憤然道:“參軍?他別想。看見沒有,他把我的肋骨打斷了,還在這裏開槍打死兩隻鳥,要不是大部隊轉移,我們新四軍和他沒完。他已經帶著他的人回家了。”郭冰雪一聽張世傑回了家,鼻尖一酸,眼淚刷地流下來,“他沒參軍?”吳參謀關切地:“你哭什麽!你受傷了?”郭冰雪趕快擦擦眼睛,“從馬上摔下來傷了腿和胳膊。我,我有個毛病,餓狠了就流眼淚,我已經一天多沒吃飯了。謝謝首長,我走了。”吳參謀道:“慢著。剛子,過來,帶這位小兄弟去衛生隊,給他處理一下傷。熱點飯菜給他吃。還有,把他的馬也喂喂。”郭冰雪走了幾步,回頭又問道:“首長,我還想打聽個事。跟我家少爺一起來的一男一女去哪裏了?男的姓朱,女的姓楊,他們還跟我家少爺在一起嗎?”吳參謀道:“你說的是朱國柱和楊紫雲吧?他們都參軍了,他們懂日語,是我們需要的人。他們跟著大部隊轉移了。”郭冰雪忍不住大叫一聲:“天呢!太棒了!”


    這趟金竹溝,來得真是太值了!這一跤摔得真是太值了。郭冰雪在金竹溝住了一夜,把張世傑、楊紫雲、朱國柱幾個人這幾天的情況問個門兒清後,騎著白馬踏著朝陽,急匆匆往太平鎮趕。一路上,她都在設想怎樣讓張世傑移情的方案。正在迷迷瞪瞪走著,一聲尖厲的口哨聲響起。沒等郭冰雪弄清那口哨聲來自何方,四個帶槍的男人騎馬從前後兩麵把郭冰雪夾住了。郭冰雪大驚,“幹什麽?你們要幹什麽?”“幹什麽?看來是個沒出過門的雛兒。”騎馬當中的白臉笑道:“老子好久沒開張了,饒你一命。把馬留下,把錢和東西留下,滾!”郭冰雪鎮靜下來了,“搶劫?”白臉仰天打了個哈哈:“囉唆什麽?下馬!”“你們敢!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小孟嚐張世傑,你們認識嗎?那是我哥。讓開!”郭冰雪想用張世傑的名頭嚇嚇人,也想看看張世傑是不是像傳說的那樣能幾道通吃。


    一個瘦子跳下馬,一把拽下郭冰雪,郭冰雪的帽子掉了,一頭長髮露了出來,瘦子叫道:“是個女的?大哥,是個女的——”郭冰雪尖叫著,“放開我——救命啊——”白臉也下了馬,伸手托起郭冰雪的臉看, “真好聽,叫吧,叫吧。長得可真俊。”在郭冰雪臉上親一口。郭冰雪掙紮著,“救命啊!救命!”白臉狂笑一陣,“叫得好聽!晚上上床,可別當啞巴!”郭冰雪啐了一口,“你不得好死!”白臉道:“捆上,帶走。小心,別傷著她。大家都有份兒,心疼點。”郭冰雪淚流滿麵,央求著,“我給你們送錢,行不行?一千大洋?別捆我。要不,兩千大洋?”“錢也要,人也要。帶走。”白臉獰笑著說。趁瘦子從腰裏拿繩子的時候,郭冰雪猛地掙脫,狂奔著大叫,“救命啊!救命啊——”白臉獰笑著,撥馬便追。郭冰雪拚足了勁跑著,隻聽著身後的馬蹄聲越來越近,那個白臉男人的獰笑聲越來越響,她把心一橫,衝著一塊石頭衝去,打算碰死在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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