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為盛珠肯定上班去了,盛珠在施大爺的想像中是失眠一夜、飽經精神折磨的,盛珠肯定知道了丈夫——高文的醜事,施大爺頑固地認為盛珠強忍痛苦瞞著他,盛珠昨晚一個人回來睡覺就說明了問題。


    施大爺也不知道為何對盛珠有這種複雜的感情,作為大爺輩,盛珠完全可以做他的孫女,可施大爺兒子女兒都沒有養過,更找不到真正的爺爺的感覺,說施大爺對盛珠圖謀不軌。這顯然是言過其實。


    施大爺對盛珠的憐惜之情他本人有時也感到莫名其妙。


    施大爺在見到盛珠第一眼的時候,腦子裏就浮現另一個女孩的形象。


    施大爺是在舞場認識那個女孩的。


    附近有一個化工廠,化工廠的工人俱樂部每天晚上都辦舞會。


    施大爺晚飯後遛彎兒路過俱樂部的時候,強勁的舞曲曾讓他非常興奮,剛開始他還不知道裏麵在跳舞……


    知道裏麵是舞台,施大爺腦子就浮現一些電影場麵,男女摟抱在一起翩翩起舞的畫麵總讓施大爺興奮而又歆羨。


    施大爺有一次壯著膽子花了五角錢買舞票溜了進去。


    施大爺每每想到第一次進舞場的情形,眼裏都會散發一種奇異的光。


    寬敞的舞廳映在迷離混濁的各色燈光裏,果然是男女摟抱在一起,更要命的是施大爺剛要在挨牆的椅子上坐下的時候,一對摟抱在一起跳舞的男女過分的行為就吸引住了施大爺,那男的分明是在親著女的,施大爺還注意到男的把手緊摁在那女人的豐臀上。


    施大爺坐下之後,那一對男女在飄移不定的憧憧人影中不見了。


    施大爺目光環顧,他發覺挨牆的椅子上隻坐著一男一女,男的是他,女的坐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披散著頭髮,雙手摞在雙膝上。其餘都在舞池裏跳舞。


    施大爺始料不及的是,披散著頭髮的姑娘朝他走來,後來這位姑娘承認,在她準備請他跳舞的時候,她沒有看清他是一個老頭,施大爺也感覺到姑娘走到他麵前的時候愣了一下,但姑娘還是伸手邀請了。


    施大爺既興奮又慌亂,他不知道姑娘要幹什麽,明白了姑娘的意思之後,施大爺更加興奮也更加慌亂。


    施大爺當時由於情緒異常說起了河南土話,高文至今不清楚,施大爺說起河南土話的時候才含混不清。


    “怎麽啦?”姑娘禮貌地問。


    施大爺這才想到不該說讓人聽不懂的話,施大爺在明確自己應該吐字清晰的時候,他說的話一般都不再是河南土話了。


    “我沒跳過舞呀!”施大爺躲閃著。


    “沒關係,我帶你走。”姑娘說。


    施大爺居然真的站起來了,姑娘把手搭在他肩上,另一隻手摟著他的腰的時候,施大爺緊張得嶠舌不下,像木偶一樣機械地站著。


    姑娘披散的頭髮上散發著一種施大爺從來未聞過的香味,施大爺後來的回憶是這種香味依然使他興奮又慌亂,而且多了一層秘不可示的涵義。


    《北京往事》第十二章(2)


    舞當然沒有跳成。


    姑娘離去的時候神情沮喪。


    又一曲響起的時候施大爺看到了高文。施大爺不敢相信高文也在舞場,更不敢相信高文這次摟著跳舞的就是披散著頭髮的姑娘。


    施大爺瑟縮著身於,磷火一樣的目光緊追著高文和那姑娘,施大爺後來在心裏承認,對高文隱秘的嫉恨就是從那一刻開始的。


    施大爺不願回想他後來看到的情形。施大爺在回想那種情形的時候心裏極不好受。


    高文在跟那個披散著頭髮的姑娘跳舞的時候肆無忌憚地把嘴緊貼在姑娘的嘴上,更要命的是姑娘也非常主動,緊緊地抱著高文,施大爺還看到姑娘的手在高文的背上上下滑動,雖然隔著衣服,施大爺還是想到了“撫摸”這個詞。


    施大爺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憤怒,但施大爺明白他是不能發作的,不僅沒有理由製止高文這樣做,甚至壓根兒就不能讓高文知道他也來了舞廳。


    施大爺在決定進舞廳以至進了舞廳之後都有一種犯罪感,他發覺舞廳裏還沒有一個人的年齡有他這麽大的,連在門口賣票的人也是小青年,施大爺在這之後就像隱瞞一次恥辱的犯罪事實一樣隱瞞著去舞廳的事,所以高文至今也不知道。


    高文每晚吃完晚飯出去的時候,施大爺都有一種潛在的憤然情緒,好像高文要去和他的女人約會似的。施大爺知道高文是去那家舞廳跳舞。


    那一晚,高文在摟著披頭散髮的姑娘跳舞的時候,施大爺溜出去了。


    施大爺在俱樂部門外心事重重地跳跟著,高文和那姑娘親嘴的畫麵躍過晃動的人頭和撲朔迷離的燈光浮現在他眼前。


    有一些男女從舞廳裏走出來的時候,施大爺知道散場了。


    施大爺像鬼一樣貓在對過那幢樓的一個門洞內,他看到高文跟另一個短胖的女人一邊聊天一邊走出來,施大爺以為高文勾搭上披散頭髮的姑娘了,看到高文沒跟那姑娘一起出來,施大爺心裏有一種莫名的安妥感。


    披散頭髮的姑娘大概是最後從舞廳裏出來的,施大爺躲在門洞裏主要是為了看她,她走出舞廳大門之後,裏麵就不再出來人了。


    施大爺看到技散頭髮的姑娘耷拉著腦袋,無精打采,施大爺心裏便產生一種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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