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們了,不要再打了!我們隻是來找葉公子的!找到了他我們就走,不麻煩你們!”


    小小的純白光劍被鬼勝的武士刀拍得搖搖晃晃,程心竹的身形如同巨浪中的小舟風雨飄搖。


    可她執拗地守在冥雨身前,頑強的不肯傾覆。


    “夫人小姐都是好人,葉公子也是好人,你們也都是好人。錯的不是你們,是發動戰爭的統治者,為什麽我們要為了毫無意義的事情拚命啊!”


    沒人聽她的話,魔法少女的光明心在這裏毫無意義。


    戰爭的目的是戰場之外的事,戰場上隻有生與死。


    春嵐隨身攜帶的三把刀全部折斷,冥雨便將自己的白瑩劍丟給她使用,自己在兩人的掩護下專心釋放咒法。


    劍心通明,春嵐無法領會。


    她始終理解不了這把劍到底該怎麽使用。


    程心竹的光劍被武士的巨力壓彎,身上也多了不少可怕的刀傷。作為場中最弱的人,她早就該倒下了,或者退回應明月身邊,讓應明月保護她。


    可她的倔強還是支撐她一次又一次爬起來。


    她的心和她的光劍一樣,絕不折斷。


    春嵐拭去白瑩劍身上的血跡。


    冥雨就在她的身後。


    不問緣由地為主君赴死,乃是武士一道的核心。


    她不認同鬼勝的武士道,憤慨於神櫻仙島上的欺瞞馴化,可今日她還是願意為了冥雨和葉夜拚死一戰。


    為主上赴死,乃武人本節。


    白瑩劍光芒暗淡,沒有回應她。


    ……


    春嵐覺得自己是個武士。


    她從小學的就是武士一途的修煉法,磨礪自己的體魄,速度,劍術,還有最重要的——武士道的信念。


    除去那些所有戰士共通的勇氣啊武藝啊榮譽啊之類的,櫻花的武士道最格外強調的便是舍棄一切的忠誠。


    為了踐行主君的意誌,不但自己的性命可以舍棄,人格,尊嚴也都不例外,甚至家人的性命人格尊嚴,所有自己能觸及的一切東西,隻要主君的一句話,便要毫不猶豫的獻上,無論對錯。


    櫻花人最愛的劇目忠臣藏的故事,便是這種犧牲理念的一角。


    犧牲的越多,櫻花人便覺得你越“忠義”。


    春嵐是這樣覺得的。


    隻要能保護公主殿下,不管是小倉河畔的死戰也好,還是向葉夜獻身也好,都是作為公主殿下的武士,所必須踐行的道。


    可公主殿下醒來沒多久,就把自己趕走了,說“留在我身邊是沒辦法成長的”。


    這樣說話當然很讓春嵐傷心,她覺得自己的價值多少被主君否定了些許,有損武士的榮譽。


    那天她跟淨琉璃哭訴好久,甚至給她跪下來哭著求她指出自己的錯誤,可淨琉璃總是和善地笑著說她沒錯,隻是該出去看看。


    她想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哪了,隻是按照自己的理解,把葉夜當成了新的“臨時主君”。


    自己當然是要為主君死戰。


    但葉夜是個不太一樣的主君。


    他知道自己所麵臨的困境,可卻不會指使小紅使用白玉叫應歡欽出來,也沒有帶自己進城,理由是怕出危險。


    哪有什麽危險呢,那個易容術又不是不能給別人用?


    不帶冥雨進去還可以說是他在意自己的妻子,可我和小紅這種女人,用起來有什麽好猶豫的呢?


    明明隻要一句話,我就會願意為你赴湯蹈火。


    他對自己的下屬,表現得過分在意了。


    春嵐不太懂的。


    明明隻要一句話而已,為什麽就是不說。


    直到今天,看到雲定海那舍生忘死的一劍,春嵐好像理解了自己錯在哪裏。


    作為軍隊的最高統帥,脫隊冒進,隻為了救一個人,這放在哪個國家都是大錯,是對國主的辜負。


    但是冥雨毫不猶豫地給了他一顆無價的絕品回生丹,甚至拚著性命也要救下這個陷大軍於絕境的罪人。而其他人也都沒有阻止她,仿佛這個罪人還情有可原。


    春嵐好像隱約明白了,公主殿下所期盼的“成長”。


    ……


    論體力,女人不及男人。


    論腦力,女人也未必占優。


    可偏偏有一群不但體力腦力都處於弱勢,甚至年齡未開心智未成的小女孩,卻想做櫻花的男人們連想都不敢想的事。


    她們把劍尖指向黑暗,把後背交給民眾。


    雖然往往後背的傷更多更重,可哪怕是和黑暗殊死搏鬥之際,她們也要把柔軟而脆弱的美好展現給所有的世人看。


    鐵做的劍會折斷,可剛玉,精金,甚至龍骨,世上任何一種材料做出來的劍都有可能被折斷。


    隻有一種材料不會。


    用心中的信念做成的劍,直到失心或者身死之前,永遠不會折斷!


    魔法少女,不是以肉體的力量勝人,而是以心的力量去尋求光明!


    武士的劍,為他們的主君而揮動。


    而魔法少女的劍,為心中的光明而揮動。


    她們從失心中走出,實現“心願化成”後,便會獲得這把最堅韌的心劍!


    程心竹都能拔出光劍,春嵐更早就該獲得了。


    但這把劍遲遲沒有出鞘,是差了最後一步。


    淨琉璃看出來了,所以才讓春嵐離開自己。


    春嵐一直踐行滅絕人欲的武士道,遵守櫻舞家奉獻犧牲的法則,哪怕是魔法少女愛與光明的信念,春嵐也把它具現在了淨琉璃這一個具體的形象上,認為忠君護主就是愛與光明。


    這把心劍遲遲不出。


    因為春嵐,沒有屬於她自己的心。


    她的心裏裝了淨琉璃,裝了櫻舞家,僅剩的角落裏被愛與光明充滿。


    唯獨,裝不了自己。


    直到今日,看到雲定海舍身救人,葉夜對身邊人明諷實愛,冥雨和小紅甚至程心竹的奮不顧身。


    春嵐感覺大家並不是因為“忠義”連接在一起的,恰恰做著和推崇忠義的武士道背道而馳的事。


    大家拚死戰鬥的理由,不是忠義,不是理想,甚至不是光明。


    隻有簡簡單單的一個字。


    愛。


    這個小家庭是用愛維係在一起的,彼此間由愛相連。


    眾人給她騰出了位置,而她卻執拗於“武士”“忠義”之類的陳詞濫調,不肯真正走進這片空間。


    可想要走進大家的心裏,就必須回答那個繞不開的問題。


    我,是誰?


    春嵐感覺,大家隻是沒有開口,但都在等她給出那個答案。


    ……


    金光凝結成一潭死水,被血所腐化。


    刀光和劍影跳出死亡的舞步,匿入黑暗的影子在深處蟄伏。


    象征光明的劍弱小而飄搖,充滿謊言的刀堅定而有力。


    所有人都在等著自己的答案。


    武士道和家人,謊言和愛。


    自己這把劍,究竟是為什麽而揮動的。


    冥雨的聲音閃過她的腦海。


    ‘我要去見她,誰也不能阻止我!’


    春嵐覺得,是時候了。


    櫻於春日落,月於十六缺。


    在這不可能的深冬之中,飄出了宛如飛雪的落櫻。


    它們在金光中璀璨無比,把每一個黑暗的角落照得透亮,讓虛偽的謊言無處可逃。


    春嵐將白瑩劍拋還冥雨,手中的光輝凝結。


    “謝謝!但我還是要用我自己的劍!”


    一把粉紅色的太刀,飾以櫻花的雕紋,閃爍著比程心竹的白色光劍更為明亮而複雜的光輝。


    於劍身上銘刻著四字。


    那是她的名字。


    櫻 舞 春 嵐


    “你們總說,武士如櫻。”


    “而櫻花,已經謝了。”


    春嵐平舉長劍,沒有表情的臉上卻是種與以往不同的堅決。


    “我也要見葉君!都給我讓開!”


    “他是我除了公主殿下之外,最喜歡的人!”


    “我!櫻舞春嵐!是我想要見他!”


    同劍氣一起斬落的,是櫻花的鋒緣。


    鋒利。


    這本不屬於少女和櫻花的意象,卻在今日少女的決心和絕心中出現。


    “櫻舞春嵐·絕心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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