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光禿禿的山峰之上。


    放眼望去,所有草木全部被砍掉,露出一塊寬闊的平地,上麵有著不少小土包。


    偶爾能夠看到,一群將士正在啃食著小草和樹皮。


    無數將士餓的皮包骨,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臉上盡是絕望之色。


    羅天城看著這一切,心中沉重到了極點。


    “將軍,第十三天了。”


    旁邊的將領聲音發抖,“最後二十匹馬已經殺了,瘦的已經沒剩多少肉,估計還能堅持一兩天,接下來……”


    羅天城沉默不語。


    一匹瘦馬,勉強夠五百人一天充饑。


    二十匹,也就夠一萬來人一天的夥食。


    好在天氣漸暖,不至於被凍死。


    而且這幾天每天都下一點小雨,他們這才沒有被渴死。


    即便如此,依舊死了不少人。


    另一個將領道:“將軍,要不我們殺下去,即便戰死,也總比被餓死在這裏好。”


    羅天城搖搖頭:“我們的任務不是殺死下麵這十幾萬大軍,而是拖住他們,給項羽他們爭取足夠的時間。”


    眾將沉默了。


    他們三萬多人,廝殺了一個多月。


    屠殺雪月國人無數。


    就連左賢王大軍,他們也殺了十萬有餘。


    奈何左賢王的實力遠比他們想象的強,居然還有十八萬大軍。


    羅天城聲音沙啞道:“從踏入雪月國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活著回去,雖然我們可能會敗,但雖敗猶榮。


    我們三萬多人,斬首敵軍十萬五千六百八十二人。


    滅殺敵國之人十六萬有餘。


    即便死了,但至少證明了我們燕人的骨氣。


    隻要我們還有一人沒倒下,左賢王就不敢撤去這十幾萬大軍。”


    一個身材枯瘦的將領道:“將軍,如果項羽失敗了呢?到時候,何人知道我們做過什麽?”


    “這還重要嗎?”


    羅天城咧嘴一笑,“你們可以換個角度想,兩個月前,我們本就應該死在了天雁關,多活了兩個月,至少我們賺了。


    而且,還拉了這麽多人給我們墊背,不虧了。”


    眾人不知道如何反駁。


    羅天城又道:“說實話,一開始我也內心有些不甘,楚塵的手段太陰險了,居然用我家老頭子老威脅我。


    即便讓我們殺入雪月國,他依舊沒相信我們,還派了一萬重騎兵監視我們。


    但現在,我倒是看開了。


    如果不是那一萬重騎兄弟帶著我們殺出重圍,我們早就死了。


    為此,他們傷亡將近五千人。


    另外,還有兩千人被活捉,可哪怕被日日折磨,他們卻依舊沒有投降,最終被敵人殺害。


    縱觀這一個多月,我們殺的敵人其實並不多,大部分功勞都是他們的。


    而現在,如果不是他們的戰馬給我們續命,我們又豈能支撐這麽長時間?


    再堅持堅持,我相信,他們能做到的。”


    眾將一陣唏噓,不由得看向旁邊一個餓的顴骨突出的年輕將領。


    此人正是重騎營統領,名為薑昊。


    薑昊淡淡一笑道:“我相信姑爺,一定能夠成功。”


    枯瘦將領撇撇嘴道:“楚塵都沒來,你還相信他?”


    薑昊自信道:“至少,我還從沒見姑爺失敗過。”


    眾人不語。


    雖然不敢苟同,但也沒有出言打擊。


    此刻的他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薑昊突然歎了口氣:“也怪我,重騎營被衝散,最後丟了這麽多戰馬,要不然,我們肯定能夠多堅持十天半月。”


    枯瘦將領道:“你就不要自責了,即便啃泥巴,老子也會多堅持三天。”


    “將軍!”


    這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眾人轉身望去,卻見一個滿身鮮血淋漓的將士,在兩人的攙扶下緩緩走來。


    薑昊連忙上前,嗬斥道:“你來做什麽,回去躺下好好養傷。”


    受傷將士抬起灰暗的瞳孔,艱難的擠出一抹笑容:“統領,我自己的情況我知道,我怕是活不過幾天了。”


    薑昊雙眼漸紅。


    受傷將士繼續道:“不過統領,我雖然無法跟你並肩作戰了,但是,我並不覺得我已經一無是處。”


    薑昊安慰道:“放心,我們一定會殺出去,帶兄弟們回家。


    大家都是好樣的,等見到姑爺,我給大家邀功!”


    受傷將士笑了笑:“統領,殺了我吧。”


    薑昊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受傷將士道:“殺了我,我雖然瘦了,但總歸還有幾兩肉。”


    此話一出,眾將鴉雀無聲。


    此事,他們並不是沒有想過。


    隻是如今還沒到那般絕望的地步。


    但他們心中都清楚,戰馬已經殺完,最多隻能堅持到明日。


    用不了幾天,定然會走到這一步。


    當然,這事眾人萬萬不可能提出來。


    薑昊板著臉道:“小何,別在這胡說八道……”


    受傷將士小何突然緊緊地抓著薑昊的手,打斷他的話:“統領,我們又不是沒吃過,雪月國的可以吃,為何我的不能呢?”


    薑昊啞口無言。


    如果不是他們搶了敵軍數百具屍體,對方也不會如此瘋狂,日日夜夜攻擊。


    一個將領實在看不下去了,擺著胸膛道:“今天晚上,敵軍肯定還會攻山,到時候老子給兄弟們找點肉食。”


    “不錯,這次老子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他們把我們的食物搶走。”


    “殺個一兩百個,應該就夠我們吃一天的了。”


    其他將領也紛紛附和,仰頭大笑,神情振奮,猶如打了雞血一般。


    左賢王雖然一直在攻山,可自從知道他們奪取屍體的目的後,每一次都會把屍體帶走。


    要不然,完全能夠滿足他們所需了。


    雖然他們也死了不少人,可自家兄弟,他們下不了口。


    眾人笑著笑著,又沉默了下來。


    雖然這麽說,可他們都清楚,想要搶奪敵軍屍體,極其困難。


    羅天城道:“我們還有多少滾木?”


    枯瘦將領低著腦袋:“不到一百根。”


    眾人又一陣沉默。


    如今他們孤立無援,幾乎已經到了絕境。


    羅天城深吸口氣道:“繼續把戰馬的肥肉熬成油,倒在山坡上,防止敵人上山。”


    枯瘦將領苦笑道:“將軍,現在的戰馬已經餓的皮包骨,哪裏還有什麽肥肉。”


    羅天城一時間不知道如何開口。


    眼看夜幕即將降臨,敵軍肯定會有攻山。


    倒也並不是為了一舉拿下他們,而是不給他們任何休息的機會。


    可偏偏他們也不敢放鬆警惕。


    萬一敵人來真的呢?


    羅天城看著下方已經燃起了篝火的敵營,沉聲道:“安排兩千兄弟守山,其他人盡量休息,節省體力。


    雖然不一定有奇跡,但我們自己現在就是在創造奇跡。”


    “是。”


    眾人大聲應道。


    薑昊眺望著天際,喃喃道:“或許,真的會有奇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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