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他們都沒老,也沒成仙。頂著一張年輕的臉, 下山時仍然能裝成年輕人。


    總是一張年輕的臉, 被人注意到可不是件好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很少下山。但青龍山下的幾戶人家還是注意到了, 十年間, 這兩位模樣一點沒變。


    這不是活神仙麽?


    一傳十、十傳百,城裏不少人知道此事,青龍山上便熱鬧起來。求籤問卦的求籤問卦, 還有好幾個年輕人上山, 意欲拜師。


    開始時陶惜年很高興,給人算卦也算得了樂子。後來人漸漸多了, 山上就顯得擁擠起來,附近的花草都被踩扁了,元遙也表示了不喜,因為修煉的時間變少了。既然阿遙都發話了,他還能這樣下去麽?不能啊。


    於是乎, 他們兩人在青龍山上弄了個結界,不想見人的時候就把結界開著, 山下人上山,隻能看見一座空道觀,看不到人。日子久了,想他們二人是出門雲遊去了, 上山的人又漸漸少了。


    三月中旬,正值桃花盛開,青龍山恍若籠罩在一層淡粉色的煙霧中。元遙出門折了幾枝桃枝,一位少年喘著粗氣爬了上來,他沒來得及躲,霎時間便四目相對了。


    少年約莫十五六歲,長相很清秀,穿著一身淺色勁裝,腰間佩戴了兩塊玉佩,右手提了個小包袱,背後背著一柄寶劍。


    元遙恍然間覺得這少年看上去有那麽一點眼熟。不用開口他也能知道,這是位富貴人家的子弟,八成是打算上山學道的,行李都準備好了。


    “你……”少年累得喘了幾口氣,白淨的臉上浮起兩朵紅暈,“我來找我陶世叔。你……你是我世叔的……”


    庾遠鴻早就聽他阿父說,他的陶叔父有一位同為男子的道侶,沒想到剛來便見到了。


    麵前這個男人,跟他想的一點也不一樣。他看上去跟十年前的陶叔差不多年輕,眸子是淺褐色的,他一看就知道,他不是漢人,而是北邊的鮮卑人。但,長得還怪好看的,跟陶叔很配。他沒有穿道袍,穿著一身樸素的白色單衣,感覺是很厲害的人,但眼神又很溫柔……


    元遙聽這少年開口就是“陶世叔”終於有了點印象,這孩子長得像庾遠道,八成是他家的孩子。


    “你也叫我叔就好,跟我來。”


    庾遠鴻連忙跟在元遙身後,他抬頭,“青龍道觀”的牌匾懸在道觀大門上,已經舊了,但擦拭得很幹淨。


    陶惜年搬了個矮榻,睡在院子裏。今日是個難得的大晴天,春日裏的暖陽最是喜人,自然要趁著有太陽的時候出來曬曬。結果曬著曬著,便睡了過去。


    元遙不動聲色地走到陶惜年身旁,伸出一枝桃枝輕輕戳了戳他的鼻子。陶惜年打了個噴嚏,睜眼看到一個少年人,他恍恍惚惚問:“遠道啊,你怎麽比我還年輕了?”


    “陶叔,我是遠鴻!十來年沒見,沒想到陶叔跟當年一模一樣!我阿父都要老了。”庾遠鴻興奮地揚了揚眉毛,他爹說得一點沒錯,陶叔果然很厲害!一般人哪能十年都不變呢。


    “鴻兒啊,你都這麽大了!”陶惜年起身,摸了摸少年的頭頂,感嘆說:“我好久沒去見你阿父了,你此次上山,是有事找我?”


    “是。陶叔,您還記得從前說的話麽?您說,等我長大了,你便下山接我來山上玩一段時日!”


    陶惜年撓了撓腦袋,“是有這事兒。”看到庾遠鴻手裏提的包袱,笑道:“你連行李都帶了,那我便不能趕你走了。你阿父準你在此處住多久?”


    “我想學道!但阿父說我不能一直在山上,最多準我隔一段時日來此小住幾日。”


    “成,待會兒叔給你收拾房間,安心住下。”


    遠鴻在後院逗兩匹騾子玩,它們的爹媽就是花花跟奔月,已經很老了,蜷縮在稻草堆裏,偶爾精神好的時候就出去轉轉。


    元遙將剛折下的花枝插在白瓷瓶中,淡淡的桃花香氣在房間內散開,陶惜年擺弄了花枝,臉上露出微笑。


    插完了花,元遙給鴻兒收拾房間,陶惜年跟在他身後,順便搭把手。他感慨說:“一晃眼都十年了,一點都不覺得。”


    他撣了撣被子,又說:“這個蘇還,一去蓬萊竟然就不回來了。往年過年還會給我們捎個信,說阿柏一切都好,今年連信都沒有,可惡……”


    “他不是說,阿柏在蓬萊長得很好,說不準再過幾年就能醒了,他不會騙我們。”


    “但願如此。”


    一年前的春日,蓬萊仙山,煙霧當中,一叢草窸窸窣窣響了一陣,冒出麻杆似的手腳。蘇還躺在一旁的溫泉裏,聽見動靜,立馬站了起來。


    “夭壽啊!這裏有個沒穿衣服的人!”那叢草瞪著綠豆眼,張開血盆大口大喊了一聲。


    蘇還連忙穿上衣服,捂住阿柏的嘴,壓低了聲音:“不要亂叫,會驚擾到別人。”


    蓬萊仙山上有許多精怪,有好有壞,但大多數是好的,對他們沒有威脅。


    “下流!下流!”阿柏斷斷續續罵了一會兒,見四周靜悄悄的,隻有眼前一個活物,問:“你是何人?”


    蘇還木著臉說:“我是這蓬萊最英俊的男子,你的主人,蘇還。”


    “呸!”阿柏雖然沒有從前的記憶,但以他的審美來說,蘇還實在是夠不上英俊,而且,他也絕不是別人的奴僕。


    “就你這樣的,也不撒泡尿照照,醜死了!”


    蘇還將他抱了起來,按著他的頭對著泉水,說:“先照照你自己,綠豆眼大嘴巴,半人半妖,我顯而易見地比你好看多了。”


    “放開!”阿柏咬了蘇還一口,跳下地,提起葉子就跑。


    然而四周煙霧瀰漫,什麽也看不清。一隻巨大的飛鳥從他身旁掠過,他嚇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蘇還將他提了起來,說:“你怎麽就不信呢,這島上奇奇怪怪的妖精多了去了,你若是不跟著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在蘇還的威逼利誘之下,阿柏隻好忍氣吞聲,每日勤奮修煉。一年後,阿柏化了人形,他們乘船離開蓬萊,回到魏國。


    阿柏化成了一個綠眼睛的少年,長相普通,跟蘇還一樣木訥著臉,除了那雙綠眼睛,沒哪兒長得好看。他瞪了蘇還一眼,在島上那一年,他就沒見過別的人,蘇還又長得難看,他隻能照著他長,也長成了個木訥的模樣。


    阿柏很是惱怒,但也沒什麽辦法。隻能盼望著之後道法大增,好換副麵孔。


    他每日裏做夢,常常夢見一個很好看的男人,雖說他總看不清他的臉,但他就是敢肯定,那人一定長得很俊。而且,他有種熟悉的感覺,他覺得自己很久之前認得他。


    思來想去,阿柏與蘇還說了此事。蘇還聽了,眨巴著眼說:“阿柏,沒料到你竟晚上做夢也夢見我,一定很喜歡我吧?”


    “呸!你不配出現在我夢裏!”阿柏怒罵。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棄智道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梅弄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梅弄影並收藏棄智道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