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點點頭:“認得。那日還是我給道林牽的馬。道林急匆匆走後,我收到家書,家中急事,便告假趕回家了。後來,聽說您在找道林,我見了這馬,還以為已經找到了……”


    慕容邶呆立河畔,不知該說什麽。


    “將軍?”


    慕容邶擺擺手,道:“無事,小司,你回吧。”


    小司猶豫了一陣,慢慢離了河岸,與站在遠處的妻子一同離開。


    慕容邶看向水中紅霞,又想起了那日如在夢中聽到的話語。


    “邶,不用怕,我會守護你的。”


    原來如此,他明白了。那日道林來過,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將他救活了。至於道林,多半是沒了。道林懂得那麽多奇怪的法術,以命換命之類,大概也懂。重傷的人,道林是治不好的,但為了他,道林竭盡全力,賠上了自己。


    慕容邶看向水中,河麵映出他年輕的麵龐。他還年輕,往後的日子興許還很長,但沒了高辰,又沒了道林,仿佛也沒什麽盼頭。如今燕國初定,也用不著他了。他想要的很簡單,他想見到道林,那個愛纏著他,令他無可奈何的少年。這一刻,這種念頭在他腦中顯得無比強烈。


    天邊的紅霞耀眼無比,慕容邶緩緩走向水中。不是他不夠愛惜道林給的生命,他始終相信著,此次一去,再過不久,他們還會再相遇。若是去得遲了,就趕不上道林了。


    白光過後,陶惜年久久不曾回神。元遙比他入定的時間更久一些。因為道林生命終結的時候,慕容邶還沒死。他呆呆地看著元遙,說不出話來。元遙當真就是慕容邶麽?


    不多時,元遙也睜開了眼。伽那道:“想必二位已經看到了想看的,不知感覺如何?”


    陶惜年結結巴巴道:“這……這真的是真的?”


    元遙道:“回去問高辰。”說罷,站起身,拉了陶惜年一把。


    陶惜年後知後覺,快步跟上元遙,他們要趕回驛站。


    陶惜年一路想著方才看到的一切,覺得不可思議。他想,元遙一定就是慕容邶,長相相似,都是鮮卑人。而且,高辰曾說過,元遙像他的一位故人。


    “阿遙,我……我們真的……”


    “看來,確實是趕上了。”


    “嗯?”


    “趕上了與你在同一個年代,相差無幾的年歲。雖說晚了兩世,但也趕上了。”


    “哦,所以你糟蹋了我給你續的命?”


    “你不是要帶著我修仙麽?修完了長生不死,保準活得比那一世該有的陽壽要長。若是不早點死,哪裏趕得上?”


    “哼,好吧。”陶惜年嘴角帶著一絲笑意,而後又疑惑道,“為何兩回看到的不同?上回若看到的是假的,是誰那般缺德,非要捉弄你我?難不成……是九城?”


    “六月吧。”元遙道。


    陶惜年也隱隱想到了,不過私心裏有些不大想承認,他不想將六月往極壞裏想,畢竟前世的六月與他那般要好,他認為六月還不能算是個處處愛作梗的人。


    “回去把高辰叫上來,我們跟他喝一杯。”


    “嗯,是該好好跟他喝一次。這麽多年了,不知他為何至今還未轉世。我上回問了他,他自己也不知道。看來,我還得想辦法,讓他盡快得以轉世才行。”


    陶惜年攏了攏身上的棉襖,仰頭去看雪花,頭一次覺得雪這麽美。他仿佛找到了許久之前缺失的魂魄。那縷魂魄,原來就在自己身邊,在這麽近的地方,觸手可及。


    回到驛站正是傍晚,元遙在房中備好酒菜,陶惜年將高辰又一次叫了上來。阿柏和蘇還被他趕走了,這一次,就隻有他三人。


    高辰看清了地方,表情有點呆滯,他已經被陶惜年叫出來好幾次了,然而每次都無事可做。但看到那位與慕容邶有六七分相似的人,他的表情變得溫柔起來。


    “高辰,今日我們想跟你喝酒。”陶惜年說。而後與元遙對視了一眼,繼續道,“我跟他,正是道林與慕容邶。你還記得我們麽?”


    高辰愣了很久,突然伸手抱住了元遙,然後騰出一隻手,摸了摸陶惜年的頭頂。


    陶惜年一哆嗦,道:“冷死了!”


    高辰不好意思地站直了身,在陶惜年的要求下,坐在他們對麵。雖然高辰不能言語,但點頭搖頭還是可以的。三人默默地敘舊,直到深夜。他們的見麵,隔了幾世,但在重溫了那一世之後,他們還同從前那般,仿佛從未離開過彼此。


    雪還在下,阿柏悶悶地在雪地了堆了一個又一個的雪人。蘇還站在他身旁,手裏抱著個暖爐,也不顧男子漢的形象了,他怕冷。他說:“小妖精,你的嘴可以掛油瓶了。”


    阿柏看向陶惜年的房間,那裏還亮著燈,映出三個人的影子,也不知在說些什麽。


    他悶悶道:“道長真的不要我了,他跟大禿驢,還有那個能被叫上來的鬼,要好著呢。”


    “他不要你又怎麽了?你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他還不要我呢!”蘇還說。


    “呸,你就不要多想了,癡人做夢!”


    蘇還木著一張臉,舉起右手,在阿柏頭上安了個雪球。


    阿柏的火氣蹭地就上了頭,團了個雪球,滿院地追著蘇還打,忘了要傷心。


    房內,陶惜年多喝了兩杯酒,已經醉了,斜斜靠在床邊,臉上掛著紅暈,睡了過去。元遙給他蓋了被子,迷迷糊糊問高辰:“要他給你畫陣才能走?自己也能走吧。”元遙也醉了。


    高辰點頭,他能自己走的,不需要陶惜年送。但他不想走。


    他靠在元遙身邊,仿佛慕容邶還在。慕容邶,是他最親最愛的人,如兄長一般。就算過了這麽多的年月,這一點,是不會變的。


    元遙上床挨著陶惜年睡了,甚至忘了要吹燈。高辰吹了燈,挨著床尾靠著,靜靜看著黑暗中的二人。真好,過了這麽多年,他們終究還是相遇了。他們三人,還同當年一樣。


    寺廟中,燭火忽明忽暗。伽那靜靜坐在桌前,桌上放著琉璃球。琉璃球亮了,他的對麵,忽然多了一個影子。


    “你來了?你還是那般任性,好好的一對,非要隔應人。”伽那用手撐著腦袋,微笑著看著那人。


    六月站在伽那麵前,道:“你還是那般愛管閑事。九城,我竟不知你有這麽大的偷窺癮。這些年來,你在此處看了多少人的前生?看來,你今日又看得很愉快吧。”


    伽那站起身,變回了九城的模樣,笑道:“是很愉快,看到了這麽感人的故事,當真很愉快。六月啊,你可真壞,明明人家好不容易歷經幾世終於又到了一起,你居然故意挑撥,害得他們兩人險些生出嫌隙。”


    他猛地摟住六月的腰,道:“而且,還是趁著我出去玩耍的時候。”


    六月掙開他的手,冷冷道:“我的事情,今後你少插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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