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惠子真的這麽說嗎?」葵睜大他那雙原本就很大的眼睛。


    「千真萬確。真的真的,對吧?」鷹看向由紀夫尋求應和。


    「不好意思喔,多惠子看到悟之後,又改口說我和悟長得很像。」


    「喂喂喂,真的假的……」這回換鷹的臉頰微顫了。


    由紀夫摸了張牌,說了聲:「自摸。」將手牌攤到桌麵上,一一念出役(注4)的名稱,驕傲地屈指一算報出點數:「滿貫,八千點。」三位父親同時沮喪地垂下肩頭。


    注4:役,日本麻將的胡牌牌型。


    望著父親的模樣,幾段陳年回憶又浮上腦海。


    好比說,小學的母姊會,通常教室後方都會站著一整排盛裝打扮的母親。但有一次,由紀夫的母親不巧那天抽不開身,便事前交代了父親代為出席。由紀夫也沒想太多,心想反正會是四個父親當中的一人來參加吧,再怎麽說,四個人一起出現也太醒目了。由紀夫單純地相信,他的父親應該還具有這種程度的常識判斷能力。然而謎底揭曉,當天四個人肩並肩出現在教室後方。


    「那四人組是怎麽回事啊?」同學們的一片訝異聲中,由紀夫隻覺得丟臉死了,始終低著頭咬牙忍耐,硬是裝作沒聽見四人「由紀夫!由紀夫!」的連聲呼喚,隔天即使朋友問他那些人是誰,由紀夫也裝傻回道:「對呀,那些人不知道是誰呢,很奇怪喔,一定是學校的怪談之一吧。」


    關於父親節,也有難忘的回憶。不用說,當然是學校作業要交「我的父親」肖像畫時發生的事。由紀夫放學回到家,提起了父親節的作業。「喔,是嗎。」父親們一開始都表現出毫不在意的態度,但事實上他們每個人都興致十足……不,應該說是戰戰兢兢地揣想著由紀夫究竟會畫下誰的麵孔。他們輪流來到麵對著空白圖畫紙的由紀夫身旁關切道:「如何?畫得出來嗎?」「還順利嗎?」


    第二天,由紀夫正想悄悄地將完成的畫帶去學校,母親知代竟天真無邪地問了他:「由紀夫,你畫了什麽?」這下子不得不當場攤開來讓家人看了,四位父親旋即湊上來一看,由紀夫狼狽不已,沒想到父親們竟然心滿意足地說道:「哦,原來如此。」意思似乎是「哦,原來如此,果然跟我很像。」看樣子,這四人心中顯然各有一套自我解釋,好比眼睛和我很像、看那嘴角不正是我嗎、那是我的眉毛形狀、發形髮際線都和我一模一樣呢,然後開心地相信這張父親肖像畫畫的正是自己。


    「畫得真好呢。」知代隻說了這句,露出燦爛的笑容。


    怎麽會這樣?當時的由紀夫畢竟年僅十歲,心中困惑不已,因為昨晚他遲遲無法決定畫下哪一位父親的麵容,最後隻好攤開國語課本,照著上頭大文豪的照片描摹了起來,如此而已。然而,父親們那一廂情願的自我解釋究竟是怎麽回事?


    後來上了中學,由紀夫在悟的書房找到關於基因的書,讀完之後,他提議:「去檢查一下不就知道了?」說出這句話的當時,也是在麻將桌旁。


    「你說什麽?」四位父親當場睜圓了眼。


    「最近有一種dna鑑定,你們曉得吧?」


    四人同時皺起眉,不甚情願地承認:「曉得啊。」


    「所以啊,隻要去鑑定一下,不就知道我的生父到底是誰了?」


    父親們一臉「不用你講我也知道」的表情,望著由紀夫說:「關於究竟誰才是你的親生父親,這部分的分析,我們應該算得上是專家了。」父親們講得很像一回事之後,又說:「但是,我們不會去做那種鑑定。」


    即使是好賭成性、最愛以一賭決勝負的鷹,也麵露怯意說:「要是做了那種鑑定,結果出來說我不是生父怎麽辦……」看來他們真的是千百個不願意知道真相。


    看到四人如此寂寥的深刻神情,由紀夫從此再也沒提起「dna」的話題了。


    球離手,穿過籃框,發出「咻啪」的好聽聲響。籃框網搖擺著,籃球在地麵「咚、咚」地彈跳,宛如野獸輕快的腳步聲。清晨的體育館內空無一人,隻有由紀夫獨自追逐著球。球一回到手上,他緩緩屈膝,稍微沉下身子,同時將球舉至額頭高度,接著身子抽高一躍,膝蓋倏地打直,手臂順勢一揮投出了球。球在空中畫出大大的弧線,宛如被籃框吸進去似地,再次發出「咻啪」的聲響,然後是「咚、咚」的野獸腳步聲。即使在考試期間,由紀夫每天一到學校便直奔體育館,上籃球場練習投籃。或許是因為從小就聽父親勛耳提麵命:「隻要一天沒練習,投籃的準度就會變差。」由紀夫要是一天沒投個幾球,內心就會揣揣不安,所以他總會先練習三十分鍾左右,再換回製服進教室。


    一坐到位子上,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隻見多惠子湊了過來。由紀夫心想,真麻煩,她一定是來聊昨天登門拜訪的事。沒想到她在由紀夫的前麵位子一坐下便低聲說道:,「噯,今天放學,我再去你家玩好嗎?」


    「那是小宮山的座位,讓開啦。」


    「咦?小宮山君今天會來嗎?」多惠子慌忙起身。


    「不知道,我隻是覺得他差不多要來上課了吧。」


    「嗯,已經快半個月了,不知道他都在幹什麽呢?」


    小宮山沒來上學,剛開始大家都以為他隻是得了最近已經不流行的流行性感冒,由紀夫也是這麽想,導師後藤田似乎也覺得小宮山應該隻是生了小病。雖然也是有人提起「不知道小宮山怎麽了呢?怎麽請這麽長的假呢?」甚至傳出謠言說「會不會是因為三年級的二壘手學長不想一直坐冷板凳,所以對小宮山做了什麽事?」至於那個「什麽事」,有人說是釘小人,有人說是暗殺,而當然,大家都沒認真看待這類傳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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