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這是第一次。”那老實人說。


    “副院長,活死人不需要吃東西的,是嗎?”我指著“盤古”問道,“那這是怎麽回事?”


    “也許,隻能理解為他再進行一種新的嚐試。”他回答道,不那麽肯定。


    我蹙起眉頭,不安地說:“該不會……這也是活死人的一種進化或變異吧?”


    “老實說我真的不知道。”副院長有些尷尬地說,“也許我應該把這件事記錄下來,作為研究中心的下一個課題。”


    隨後,他看了一下表,說道:“好了,小夥子們,今天的實踐就到這裏吧。”


    我和馮倫離開了活死人研究中心。現在想起來,我後悔極了。


    當時這起笑笑的“壁虎事件”,如果我能引起足夠的重視或思考的話,也許會想到的——這是一個極壞的徵兆。


    第八節立法


    “明天下午的發言稿你準備好了嗎?”星期三中午吃飯的時候,爸爸在餐桌上問媽媽。


    “當然,這麽重要的會議,我總不能臨場發揮吧。”媽媽用勺子舀著湯,“我反覆修改過好幾遍了。”


    “你的立場是什麽?”


    “我的觀點很明確,不支持法律允許任何主動變成活死人的行為。”


    “我覺得你該將‘不支持’換成‘反對’。”


    “親愛的。”媽媽望著爸爸,“我覺得在如此關係重大的事情上,你應該讓我保持獨立的見解,而不是強求我和你達成一致。”


    這天中午恰好我們一家四口都在家裏吃午飯,他們的對話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問道:“你們在談論關於成立《活死人法案》的事?”


    “沒錯,明天我和你爸爸要去參加關於這個議案的第一次專家討論會。”媽媽說。


    “我一直搞不懂,咳……為什麽這麽多人會願意主動變成活死人呢?”哥哥聳著肩膀說。


    “其實並非如此。那些參加遊行示威和表示支持變成活死人的人,不一定就代表他們希望自己變成活死人。”爸爸停下吃飯來認真說。“就好像當初關於廢除死刑的激烈爭論一樣。實際上大多數人一輩子都不會和死刑扯上關係,但他們還是熱衷於參與表述自己的意見,作為強調人權的體現。”


    哥哥點著頭:“總的來說,你們倆的態度都是反對成立《活死人法案》?”


    “不是反對成立這個法案,而是反對主動變成活死人的行為。我支持成立《活死人法案》,如果它是用於限製這一行為的話。”爸爸說。


    “如果……不是主動變成活死人,而是被意外感染的呢?”我試探著問。


    “那當然不設計法律問題了,被意外感染的人是可悲的病患。”


    “法案中會不會提到這些被意外感染的人將怎麽辦?”我盡量假裝成隻是隨便問問的樣子。


    爸爸想了想:“雖說現在還沒到製定具體法規的時候,但據我所知,專家們在私下談論的時候已經呈現出兩種不同的態度了。”


    “哦,是什麽?”


    “一種是維持現在的狀況,每個城市將活死人們集中到一個地方隔離關閉起來。但有專家指出,活死人如果真是永遠不死的,那就勢必會出現一個問題:隨著時間的推移,活死人的數量會不斷增多,最後使得地球不堪重負。所以,他們提出了第二種法案——將所有變成活死人的人進行人道毀滅。比如說,將他們投進高溫的熔爐或焚屍爐,反正活死人是沒有痛覺的,所以無所謂殘忍……”


    “唔……”我終於忍不住了,從剛才起就湧起的噁心的感覺現在爆發出來,我捂著嘴沖向衛生間。


    當我回到飯廳的時候,媽媽正在責怪爸爸:“吃飯的時候,你幹嘛說這些令人反胃的話題。沒事吧,洛晨?”


    爸爸顯得有些抱歉:“真沒想到會讓你這麽不舒服,都怪我,忘記場合了。”


    “唔,沒關係。”我低頭吃飯,掩飾著自己的不自然,但還是被哥哥看出來了,他問道:“洛晨,咳……咳,你為什麽對這個問題這麽敏感?”


    “沒有啊,隻是聯想到那個畫麵讓我有些反胃罷了。”該死,這樣一說我又反胃了。


    “我覺得你關注的問題……咳咳……好像跟我們都不同。”


    就在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的時候,媽媽把話題岔開了:“洛森,你咳得越來越厲害了,到底怎麽回事?你去醫院檢查過了嗎?”


    “沒有,隻是咳嗽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哥哥不以為然地說。


    媽媽嘆著氣說:“都怪我平時工作太忙了,才會讓你拖這麽久。看來今天下午我得親自陪你到醫院去一趟才行。”


    “行了,媽,我又不是小孩子,我自己知道。”哥哥說。


    在他們說話的時候,我匆匆地結束了午飯,離開飯廳。


    接下來的兩天晚上,我和馮倫還是按時到活死人中心去進行檢測。


    後麵兩天的實踐和前麵沒有太大的區別——我們前後去拜訪了c區的“巴赫”先生和“施瓦辛格”先生,以及e區今年才住進來的“小刺蝟”。


    “巴赫”先生是一個狂熱的古典音樂愛好者,據說他收藏的老唱片和cd碟子可以開一家音像店。變成活死人之後,在她妻子的要求下,活死人中心的工作人員同意在他所住的房間裏經常播放古典音樂。值得一提的是,“巴赫”先生對這些音樂仍然保持了生前的熱愛,他時常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一聽就是幾個小時,頗為享受。


    “施瓦辛格”先生之前是一個健美愛好者,他那身健壯結實的肌肉雖然不能和真正的前加州州長相比,但也足夠嚇人了,令我們稱奇的是,他發達的肌肉在變成活死人後竟然沒有萎縮,就這一點來講,他比真正的施瓦辛格幸運。我慶幸那天副院長提出和活死人近距離接觸的對象不是他。


    最令我感到震撼的,是那個叫“小刺蝟”的男孩,他長得一頭向上直立的短髮,這個綽號由此而來。


    據副院長的介紹,他變成活死人的時候才剛滿八歲。而且奇怪的是,他身邊的家人和同學、朋友都沒有染上喪屍病毒,唯獨他感染上了。副院長說這男孩變成活死人的原因直到現在都是個謎——研究中心的人猜測,病毒也許是在他體內自然滋生的。但這畢竟隻是猜測,沒有任何直接證據作為支撐。


    “小刺蝟”算是我看到的活死人中最令我感到刻骨銘心的。他那麽小,之內的臉和瘦弱的身體還期待著成長發育,但卻被永恆地停留在了這八歲的時光裏。而且,他變成活死人後所呈現出來的狀態令人心酸——仍然保持著一絲兒童的天性,比一般的成年活死人更加好動和活躍。在他的房間麽,拜擺放著他的父母為他帶來的玩具和圖書,他擺弄這些東西的畫麵幾乎令我心碎。我無法想像,假如有一天,必須將這樣一個仍然能讓人感覺到可愛的小活死人丟進焚屍爐中,那會是多麽殘忍的一件事。


    也許,現在不是我為別人擔心的時候,我所設想的所有悲慘而可怕的遭遇,有可能就是未來我自己的命運。


    第九節災難


    星期五到了,這天是我的審判日。


    整個一天,我都在向上天祈禱。假如,我能夠繼續當一個普通人的話,我願意以後當一個服務於全人類的人,我向上帝保證。


    走進副院長的辦公室時,我緊張得想吐。副院長已經正襟危坐地在辦公桌前等著我們了,他手裏拿著兩張紙,我不知道那是不是就是我和馮倫的檢測報告。


    我不敢問,馮倫替我們開口了:“副院長,結果出來了嗎?”


    “是的,出來了。”中年男人一臉嚴峻,然後許久沒有再往下說。


    “怎麽樣?”馮倫問道,嘴似乎變得很幹。


    副院長停頓了許久“很不幸。”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間停止了。


    副院長站起來朝我們走過來:“很不幸,你們倆沒資格在我們這裏申請一套住房了。”


    當我聽懂他的意思時,我一下活了過來,激動地渾身顫抖:“你是說,我們……”


    副院長盯著我的臉,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是的,你們沒有感染上喪屍病毒!”


    噢,神哪,感謝你!真的……萬分感謝!我一輩子從沒這麽激動和感恩過。我咧著嘴站在那裏傻笑,像個傻瓜。但是管他呢,在這一刻,我願意做一個快樂的傻瓜。


    副院長向我們倆喳喳眼睛,我覺得他真是個童心未泯的人。忽然間,我湧起許多感觸,對他說道:“副院長,這幾天你親自陪我們進行實踐,為我們緩解壓力。我真不知道該怎樣感謝你。”


    “別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副院長拍著我們倆的肩膀說,“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開開心心地回家了,我該說歡迎你們再來嗎?”


    “如果這裏允許的話,我們還會來找你聊天的。”我笑著說,和馮倫一起向副院長揮手告別。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一身輕鬆,感覺今晚的星夜和月色看起來是那麽美好。我看了下手錶,才七點半,我對馮倫說:“嘿,時間還早,咱們找個地方喝兩杯慶祝一下,怎麽樣?”


    馮倫淡淡笑了一下:“真難得你有雅興喝酒,可惜我現在有點喝不下去。”


    他的反應出乎我意料。這是我才注意到,從剛才副院長說我們沒感染上病毒的時候,馮倫就表現得很平靜,完全不像我這樣開心。我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我們沒染上喪屍病毒,難道你不高興嗎?”


    馮倫緩緩吐了口氣:“說實話,當我發現自己沒像預想那樣高興的時候,自己都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好像我對於變成活死人這件事,並不是很在乎。”


    我半開玩笑地說:“你不會覺得失落吧?難道你想變成活死人?”


    “失落倒是談不上,隻是我確實沒感到特別高興。大概是我覺得變成活死人也不是什麽壞事吧。這幾天和活死人們接觸過後,我發現他們的生活狀況,有時真的比我們這些普通人還要好。他們不用奔波和忙碌、也沒有壓力和煩惱,這未嚐不是一種理想的生活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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