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奢道:“那麽太後如何能知道那些男子就是真心呢?譬如魏醜夫,他是魏國獻給太後的禮物,這對一個男人而言,是何等屈辱,況且他還是魏國公子的身份。他一定日夜盼望著能夠早日離開太後,好回去魏國。”


    江羋登時勃然色變,喝道:“趙奢,你好大膽子,居然敢對本太後說這些話!”


    趙奢道:“臣隻是實話實說。太後如此精明,難道還猜不到那些男子對太後是真心還是假意麽?”


    江羋瞪視了他半晌,目光逐漸柔和下來,招手叫道:“你過來。”


    趙奢起身走到堂首,道:“無論太後要臣做什麽,臣都會遵命照辦。”正欲學魏醜夫的樣子跪下,江羋卻搖了搖頭,道:“我隻想看看你的眼神。”


    趙奢一愣,道:“臣的眼神?”江羋道:“你的眼神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嘆了口氣,道:“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要替我做一件事。”


    趙奢道:“太後請吩咐。”江羋道:“你去替我殺一個人。”


    趙奢愕然道:“太後威儀天下,想要誰死,誰敢不死?還輪得到臣替太後動手麽?”


    江羋道:“我要你出麵,自然有我的理由。隻要你肯應允殺死那個人,我就如你所願。但若是你失手被捉,或是事後被追查到,那隻能怨你自己命苦,我絕不會承認跟這件事有關。”


    趙奢心道:“宣太後何等身份,她要殺的人一定非同小可。如果對方是秦國顯貴,我殺了他,一旦事發,以我的身份,勢必牽連到趙國頭上。這不是比不能送和氏璧回趙國更糟糕麽?”他知道江羋精明無比,遮掩無用,當即將心中顧慮直接說了出來。


    江羋悠然道:“你可以答應,也可以不答應,選擇權在你。”


    趙奢道:“那好,請太後先說出那個人的名字。臣敢以亡父的名義起誓,無論臣答不答應,都絕不會向第三人泄露此事。”


    03


    來趙國驛館拜訪的楚國使者蘇代是齊國客卿蘇秦的弟弟。蘇秦與張儀同為衛國鬼穀子弟子,他年紀比張儀小,成名卻在張儀之前,先後在趙國、燕國、齊國為相,最輝煌的時候一人佩關東六國相印,給秦國下《縱約書》,令秦國十五年不敢出函穀關。然而六國各懷利益,蘇秦苦心經營的“合縱”終究被同門師弟張儀以“連橫”之計擊破,遂至齊國為客卿。其兄弟蘇代、蘇厲也都跟隨他學習縱橫之術,遊走於諸侯之間,頗得信用——蘇代在楚國為大夫,蘇厲則在燕國為客卿。


    蘇代跟其兄蘇秦一樣,主張關東六國合縱抗秦,然而畢竟身在秦國國都中,言語不敢放肆,隻是隨意與藺相如談論一些時事。不知不覺已兩個時辰過去,又邀請藺相如和副使趙奢晚上到楚國驛館赴宴,這才起身告辭。


    藺相如剛送走蘇代,便有侍從引著一名秦兵士卒進來。


    那士卒道:“貴國趙副使在市集中殺了人,已被白將軍扣押,將軍命臣來請使者君過去。”


    藺相如大吃一驚,道:“趙副使殺的人是誰?”士卒道:“玉工汲恩。”


    藺相如便不再多問,乘車跟著士卒來到市集西邊的玉肆。


    04


    此時正值太陽落山,人們正四散歸家,鹹陽市集的人流少了一大半。不過玉肆門前還是圍了不少聞訊趕來看熱鬧的人,但都被士卒攔在外麵。


    大良造白起正在堂中徘徊,臉色陰鬱。趙奢被收繳了兵刃,押在一旁,神色極是焦急。


    玉工汲恩的屍首仰天躺在堂首的桌案後,麵帶驚色且容顏扭曲,想必被殺前見了什麽駭人之極的事。


    趙奢一見到藺相如進來,忙道:“藺大夫來得正好,我沒有殺人,你快些向白將軍證明。”


    白起冷笑道:“你沒有殺人,那麽為什麽巡視的士卒親眼看到你將匕首從汲恩的胸口拔出來?”趙奢急道:“我已經說過好多遍了,我到這裏的時候,汲恩就已經死了,我看他胸口的匕首很像是我丟失的兵刃,一時好奇,就拔了出來。”


    白起道:“藺大夫,你相信這套說辭麽?”藺相如道:“我相信證據。”


    白起道:“好,我就給你證據。幾日前在章台大殿上的時候,我曾親眼看到趙奢對玉工汲恩怒目而視,因為你猜到了是他將和氏璧重現趙國的消息稟報給我國大王,對也不對?”趙奢道:“這點我承認。”


    白起道:“那麽殺死汲恩的是不是你的兵器?”趙奢道:“是。”


    白起道:“有殺人的動機,有兇器,又被士卒當場擒獲,這些還不是鐵證麽?”


    藺相如道:“趙君,我想聽聽你的說法。”趙奢道:“是。”當即詳細地說了經過。


    原來趙奢從宣太後寢宮出來時,正好遇見了玉工汲恩,就叫了他一聲。誰知汲恩隻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便像望見鬼魅一般,慌慌張張地跑開了。趙奢遂出來鹹陽宮,在宮門領回兵刃時,意外發現少了匕首。他除了身佩長劍外,還習慣在長靴中插一柄匕首。但守門的秦軍士卒無論如何都不肯承認有人偷拿了匕首,甚至還驚動了正好路過的白起。趙奢心中有事,見實在是找不到,也就算了。回來鹹陽城中時,忽有人在北門攔住他,稱玉工汲恩請他去一趟玉肆,有要事相告。趙奢想到之前汲恩的怪異之處,懷疑有什麽隱秘之事,遂謝了帶信人,徑直來到市集的玉肆。他進來大門時,汲恩正伏在桌案上,似在打盹。他叫了兩聲,覺得蹊蹺,上前扶起汲恩肩頭,才發現他的頭綿軟無力,人已死去,胸口插著一柄匕首,而那匕首似乎正是他在鹹陽宮門索回不得的兵器,忙拔了出來。正好這時有一隊秦軍士卒經過,看到了這一幕,當即湧進玉肆將他抓了起來。趙奢努力解釋了一番,卻無人相信,便要求滯留在玉肆中,請秦軍士卒去趙國驛館請藺相如到來。他曾親耳聽到藺相如對李兌一案的分析,僅憑現場的觀察,便能推斷出案發情形,八九不離十,可謂神人,相信其一定能查明真相,還他清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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