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忙到後院來見昭魚。


    昭魚受驚不小,回憶起前晚之事猶自心有餘悸,道:“宴會廳中出了事後,父親大人讓我陪著娘親回來內室,我們一夜都不敢睡,盼望會有好消息傳來。第二日清早,我看娘親實在是支撐不住了,便扶她到床上躺好,自己守在外麵。正迷迷糊糊打盹時,隻覺得手臂劇痛,已經被人反擰到背後,不等我呼救,就有人將兵刃架到我頸中,低聲道:‘別出聲,乖乖聽話,我就不會殺你。’之後的事,你們就全親眼看見了。”


    屈平道:“那麽篔簹可有將和氏璧藏在你的長袍下?”昭魚“啊”了一聲,道:“那……那是和氏璧麽?”


    孟說道:“這麽說,篔簹的確在你身上藏了東西?”


    如果真是昭魚帶著和氏璧出府,那麽無論他知不知情,都是篔簹的同謀。楚國律法苛嚴,就算他是令尹之子,怕是也難逃一死。


    昭魚畢竟是名門之子,轉瞬就想到了其中的利害關係,連忙否認道:“那盜賊的確是將一包東西掛在了我的褲襠下,但那絕不是和氏璧。”豈不知道越急著否認,越顯得有嫌疑。


    幾人回來前院。屈平對篔簹讚嘆不已:“這人非但身手了得,而且有勇有謀,若是能為楚國所用,當真可敵得上千軍萬馬。可惜!可惜!”連嘆幾聲,顯然是為昔日篔簹被楚國驅逐感到惋惜。


    孟說道:“篔簹利用昭魚來帶贓物出府非常高明,但有一點我還是想不通。我們已經知道是甘茂僱傭了篔簹來為他盜取和氏璧。按照常理,篔簹在將黑色舍人腰牌還給甘茂時,就應該同時將和氏璧交給甘茂,二人之間的約定就算了結。和氏璧應該在甘茂手中,而不是在篔簹手中。”


    嬃羋道:“這一點不難解釋,和氏璧失竊後,全府戒嚴,甘茂料到難以攜璧逃脫,所以又將和氏璧送回篔簹手中,請篔簹代為帶出昭府。”


    屈平道:“以篔簹為人,勢必又要提出新的條件,他這樣的人,一張口就會是大價錢,甘茂又以何酬謝呢?”嬃羋道:“阿碧既然是甘茂的同夥,想必早有所準備。”想到當日甘茂到家中道謝時,曾經見到他與巫女阿碧眼神相會,自己還好奇地問過二人是否認識,卻被斷然否認。


    孟說道:“但和氏璧失竊後,我們很快根據地道出口追來傅舍舍人的房間,而那時候甘茂被衛士逮住,我收走了他的黑牌。沒有了黑牌,他無法在府中自由行走,要帶著玉璧去找篔簹也難以做到。”


    屈平道:“甘茂不是被衛士逮到坐在花叢下麽?宮正君還發現甘茂頭後受了傷。會不會是篔簹如約將和氏璧交給甘茂時,二人因什麽緣故起了爭執,篔簹索性打暈了甘茂,自己帶走了和氏璧?而甘茂醒來後也不敢聲張,最終藉助趙太子之力逃了出去。”


    孟說道:“如此倒是極有可能。”想到和氏璧一旦流出昭府,即使還在郢都城中,以郢都之大,人口之眾,也萬難尋回,忍不住長嘆一聲。


    嬃羋安慰道:“宮正君不必太難過。我們不妨從好的方麵來想,和氏璧落入篔簹之手,總比落入其他人手中要好。”


    篔簹是個盜賊,既沒有爭奪天下的實力,也沒有要當諸侯的野心,和氏璧對他不過是奇物一件,跟其他金銀珠寶沒有本質的區別。但和氏璧本身的意義已不隻是一塊玉璧,有幹係天下的讖語,有象徵王權的政治寓意,若是落到其他有心人譬如甘茂的手中,意義就完全不一樣了。


    還有一層意思,嬃羋沒有敢說出來,但她心中其實是這麽想:目下和氏璧是眾豪傑爭相競逐之物,如秦國曾有公然用武力奪取玉璧的計劃,群雄的目光都集中在楚國身上——得和氏璧者得天下,憑什麽楚國該擁有和氏璧?憑什麽楚國能得天下?如果楚國能得天下,其他諸侯國該立於何地?眾目睽睽,敵意昭顯。而今和氏璧失竊,雖然對令尹昭陽是一件丟臉之極的事,他本人很有可能會受到楚威王重罰,但楚國的外在危機也相應解除,不再是眾矢之的,至少不會再有諸侯國因為想得到和氏璧而對楚國用兵。從這點上來說,和氏璧的失竊不失為一件好事。


    南杉道:“眼下城門封鎖,出城極難,隻要和氏璧還在郢都,我們耐心搜索,終究能尋得到的。”


    正說著,有衛士來報導:“已經捉到巫女阿碧了,正用囚車押送來令尹府中。”


    孟說忙問道:“甘茂人呢?”衛士道:“隻捉到阿碧一人。”


    阿碧是楚國著名的巫女,經常代表楚國王室主持公開祭祀儀式,楚國許多人都認得她的容貌。她昨日與甘茂逃出郢都後,直朝西麵秦國方向奔逃。甘茂預料到追兵在後,當晚不敢投宿客棧,便到鄉人家借宿。不料那鄉人認出了阿碧,欣喜異常,忙懇請巫女為自己病重的母親乞神降福。阿碧推辭不過,隻得臨時擺壇作法。鄉人又四下告知鄉鄰,原是想難得遇上巫女,要請阿碧造福一方百姓,卻由此驚動了追兵。司馬屈匄得知甘茂就是盜取和氏璧的主謀後,特意派出了精銳輕騎追捕。楚國軍隊有“輕利僄速,卒如飄風”之稱,訓練有素,效率遠在官署吏卒和王宮衛士之上,阿碧當場被逮捕,甘茂卻趁夜色和混亂逃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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