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其他人都可以做錯,唯獨她不能,因為如果連她都錯了,那麽她的存活才真的是沒有半點意義。


    秦微當年喜歡過宋雲舒嗎?


    或許喜歡吧,但是破壞別人的家庭這對她來說錯誤的事情,所以她絕對無法容忍犯錯的自己。


    再後來的事情盛錦繡沒能從母親口中知道,而這時候蘇秘書傳過來的資料上,則清晰而殘忍的一點一點給她揭開了,那些她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那些事情。


    小景桐一天天長大,她在奶奶近乎無事不應的溺愛裏,成為一個聰明漂亮但是頑劣得幾乎能上天的熊孩子。


    她帶著村裏的孩子每天調皮搗蛋,某天差點把後山燒了以後,她以為自己奶奶這次無論怎麽說,也要責罰自己了。


    但是還是沒有。


    很多年前景桐的奶奶,她遠遠站在破舊的屋子那邊,站在銀色的月光和昏暗的燈光下,她沒有看向景桐,她哭得佝僂下去,哭得一頭花白的頭髮也散亂開來。


    “是我的罪……是我的孽,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媽媽,也對不起你……”


    這副場景,後來幾乎成為景桐一生的噩夢。


    從那以後景桐就變得認真學習乖巧聽話起來了,因為她知道了,奶奶對她好或許不是因為愛而是愧疚,而且讓她覺得虧欠那個人的人不是她景桐。


    但是,為什麽奶奶說她對不起景桐媽媽呢?是否奶奶做了什麽對不起媽媽的事情,難道自己從小沒見過媽媽,就是因為這個嗎?


    景桐為此難過了好幾年,那時候她冷漠得與世隔絕的模樣,就是因為這個。


    小孩子會比大人想像中,要敏感敏銳得多。


    的確如此。


    雖然當年的事情隻有村支書和奶奶知道,但是景桐是個特別聰明的人,她偷偷拿到了奶奶鎖死箱子的鑰匙,在裏麵看到了父親的死亡證明,以及她奶奶當初準備自首時候的自白文書。


    景桐把這些東西看完後沉默了許久,她把這些紙張點了火燒掉,再後來就去了後山的潛龍譚。


    因為從小就和小夥伴上山下水的緣故,她其實水性很好,是那種即使躺在水裏也能下意識浮起來的好水性。


    所以那時候她認真地,冷靜得近乎冷酷地把自己雙手綁死,在雙腳上綁了石頭後跳進了潛龍譚。


    再後來景桐被救了上來的時候,有村民看到她這種綁石頭自殺的模樣,驚詫的說這是不是精神病,村支書為此大發雷霆,還為次編出了孽龍害人的傳言,他說景桐絕對沒病。


    那以後冷若冰霜的景桐像是一下子春暖花開了,沒人知道她心中經歷了怎樣的劇變,隻知道這小姑娘笑起來的時候,可真是好看。


    村支書一直擔心景桐知道這些後憋出病來,又覺得自己也成了迫害她的其中一員,這麽些年來,看著一個粉團團長成一個如花似玉的少女,一邊覺得欣慰,一邊又覺得虧欠。


    無法不承認的是,當年他攔住想要自首的景桐奶奶,有擔心小孩子沒人照顧的原因,也有不想向來風氣清正的下渠村,爆出這種齷齪糟糕事情的原因。


    人類這種東西,真是遊走在善惡兩邊的複雜生物,而也正是因為善惡混沌不清模糊不明,所以也同樣沒有辦法把自己的愛恨分割得清明。


    所以景桐才會羨慕《扮演者》裏的陸清澄。


    “陸清澄嗎?我其實是挺羨慕她的,因為她非常非常的堅定,別人的善惡愛恨,甚至她自己的善惡愛恨,這些事情都幾乎沒辦法影響得了她。”


    那時候她好看的笑容裏,到底有幾分落寞,又有幾分複雜。


    愛也混沌,恨也混沌。


    景桐啊,真是討厭極了這樣的自己。


    ☆、第126章最愛的人


    “媽媽……”


    盛錦繡這樣默默的看著哪怕在夢境裏, 也嗚咽出聲的小姑娘。


    這個時候她們已經登上了私人飛機馬上就要抵達國內, 小姑娘卻又發燒了。


    還好飛機上除了私家大廚私人保鏢們以外, 還有私人醫生和常備藥品, 打了吊針吃了藥後,景桐很快就退燒睡得安穩起來了。


    盛錦繡蜷縮著雙腿, 靠坐在飛機臥室的床邊的地毯上,小姑娘這時候睡得很很沉, 剛才臉上不正常的酡紅也消退了, 變得蒼白起來。


    這時候的小姑娘, 簡直脆弱得像一個玻璃娃娃,盛錦繡甚至不敢伸手觸碰她, 生怕稍微太過於用力就把她弄碎了。


    當然是心痛的, 但又不能過分沉湎於這種心痛中去,她絕對不能繼續頹喪,她還要把景桐拉出這片絕望的沼澤來。


    伸出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 盛錦繡站起身來拿出了自己的手機,六次電話加上微信聊天頁麵上的一大片聊天記錄以後, 她終於把這件事情完整的告訴了向以璿。


    向以璿當初雖然是外科醫生, 不過也認識很多心理醫生, 而也正因為如此,盛錦繡才第一時間把這件事情告訴向以璿,向她諮詢意見。


    向醫生知道這件事後,差點嚇得嚇得心髒病都犯了,被盛錦繡勸下後, 終於有空餘去諮詢自己的同事。


    盛錦繡微信響了一下。


    【我仔細問過我的好幾個同事,這種情況得讓她說出來,得知道她真正害怕的恐懼的,否則根本沒辦法對症下藥!】


    【讓她說出來?那你還不如殺了她,她一想起這些就幾乎是痛苦得不停幹嘔,她的整個身體都在拒絕回憶那些事情。】


    【所以,盛錦繡,我們得換一個辦法。】


    【什麽辦法?】


    【以前我肯定不會想著對小桐這個辦法,但是現在不行了,盛錦繡你好好考慮一下。】


    【到底是什麽?】


    【催眠。】


    ……


    景桐又做夢了。


    她夢見許久以前自己跳進了潛龍譚裏,夢見了死亡的味道。


    對於景桐而言,死亡的味道那大概是腐爛水草的粘膩,死掉魚蝦的腐臭,一半夏季的燥熱一半湖水的濕涼,和窒息痛苦軟弱無力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的氣味。


    景桐討厭這種氣味,非常討厭。


    討厭到了與其說討厭,還不如說是害怕的地步。


    夢裏的她,一麵絕望決絕的自我放棄,一麵卻又聽見自己心底某個微弱的聲音。


    【求求你,救救我啊……】


    無論是誰都好,請救救我啊……


    然後她就真的被拉出了這個痛苦絕望窒息的牢籠,夢裏她被拉出水麵的時候,明明耳邊水聲和粗重的呼吸聲無比清晰,卻始終看不清眼前救了自己的人模糊的臉。


    她在夢裏也著急的哭出聲來。


    “媽媽……”


    媽媽,是不是你,你回答我啊……


    即使是在夢裏也難過得無法言喻,再後來似乎過了許久,又似乎隻過了片刻,就似乎聽到了耳邊有竊竊私語的聲音。


    這低語聲溫柔而慈愛,簡直是她想像之中媽媽的聲音。


    媽媽,媽媽,是你嗎……


    溫柔的聲音從微小到慢慢清晰,仿佛自耳邊響起,一聽到這個聲音,景桐身邊就綻放了漫天花瓣,陽光從雲層裏出來,她落入了天堂一樣的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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