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中旬,昏迷將近兩個月的商王子忽然氣息孱弱,全身冰冷,伺候在屋中的下人都嚇了一跳。


    禦醫急急地去查看情況,用柔然的法子給商王子“急救”,然而無濟於事。


    盧依可汗跟蘇豐以及一些大臣剛剛敲定了七月初七出兵的決策,商王府便傳來商王子久病不愈溘然薨逝的消息。


    柔然可敦乍聞此消息,哭暈了過去。


    可汗也痛苦萬分。


    如今柔然麵臨三件大事,第一件是商王子的喪事。而出征是國之大事,既然敲定便不能隨意改變,也不能耽擱,所以第二件是蘇豐出征前的祭祀事宜,第三件是準備兵馬錢糧,七月初七,蘇豐帶兵出征進攻天啟。


    商王子乍然離世,商王府亂糟糟的一團。


    蘇豐到商王府吊唁,一直等到深夜客人大部分走光了,才找到機會跟達雅王妃單獨相處。


    柔然人的習俗,人死之後,停靈三日,之後搭建二十丈高台,將屍體放在高台上,讓禿鷲將屍體吃掉,再將骨肉燒成灰燼,灑在草原上,而不是像中原人一樣,將屍體埋入地下,讓蟲子吃掉或者讓他腐爛。


    但他們被漢化嚴重,也有守靈這一習俗。


    不過需要守靈的,不是死者的兒女,而是死者的伴侶。


    此時達雅王妃換上了一身肅重的黑衣,卸掉身上的各色寶石玉石,跪坐在清商的屍體旁邊,念誦著超度經文。


    哥哥死了,哥哥的女人可以讓給弟弟,因此蘇豐單獨在靈堂與達雅相處一會兒,不會有人說什麽。


    他推門而入,又將門給關上,走到了達雅身邊跪到蒲團上。達雅停止念誦經文,睜開雙眼,扭頭看向旁邊男人的側臉。


    蘇豐細長的眼睛中,裝出來的悲傷完全找不見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得意,是對躺在鬆木上身邊放滿各色鮮花的屍體的鄙夷。


    達雅看了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一下撲過去,雙手摟著他的脖子,身體墜著他。


    蘇豐的身子晃了晃,扭頭對上達雅那雙大大的眼睛,淺淺一笑,道:“他這麽快就死了,真是白費我的一番心思,還以為他有多大能耐。”


    達雅頭倚著蘇豐的肩膀,如同溫順的羊羔一樣蹭了蹭他,低聲喃喃道:“是你的,終究是你的,誰都搶不走。”


    這句話說得蘇豐很高興。


    他扭頭深深看著她,補充了一句:“包括你。”


    達雅笑著,貼去親吻他的嘴唇一下,臉上並無羞怯。


    蘇豐卻推開了她,達雅一愣,身體撤到一邊,有些委屈地說:“雖然我給他做了半年的王妃,可他一心想著那個替身,從來沒有碰過我,甚至連我的手也沒有摸過。”


    “我知道。”蘇豐神情淡了下來,“如今他才死,等葬禮過後,你自然進我府中,現在還是謹慎些,以免落人口舌。”


    達雅張了張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從前他對自己不是這樣的。


    他會跟自己親近,親吻,眼裏都是她,她能夠感覺得出來,自從她嫁給了商王子,蘇豐對自己似乎已經漸漸疏離了。


    想到自己委身不喜歡的陌生男人,為了蘇豐無怨無悔,他卻對自己日漸生分,達雅心中難免失落。


    可不等她說些什麽,蘇豐已經站起身來,走到清商的身邊,看了看他的屍體,伸手在他的身上摸了摸,確定他死了,才退回來,笑著吩咐達雅:“我馬上就要出征了,等我回來,便讓你如願。”


    有了他這一句承諾,達雅瞬間感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起身整理衣裙,送蘇豐到門口,看著他透著誌得意滿的背影漸漸離開,消失在黑暗的盡頭。


    ……進攻天啟一事緊鑼密鼓地籌備著,到草原祭台上祭拜先祖的事情也耽誤不得,而清商的肉身被送到高台上天葬的這一天,蘇豐正好要帶著一些官員去祭拜先祖。


    晨起準備好一應事宜,蘇豐為了表示自己的仁義,還是去看了清商最後一眼。


    他的遺體被放在上好的金絲楠木中抬到了高台下方,無數臣民們都來送這位不過回來半載便已身死的王子。


    大部分人心中並無感覺,畢竟商王子回國之後沒什麽作為,反而一味沉溺女色,懦弱無能,那位惠真側妃之死便印證了這一點。


    但也有真心為商王子惋惜的人,多是一些跟可敦樓氏一樣喪失過孩子的婦人。


    隆重的葬禮在高台下麵舉行,臣民們跪倒一片,穿著奇異服飾的巫師們圍著高台轉圈圈跳常人看不懂的儺戲,萬丈高空已經盤旋著一些虎視眈眈的蒼鷹。


    一個穿著肅穆黑色,脖頸間掛著奇形怪狀的骨頭裝飾物的半蒼老的老頭悄無聲息地跟在蘇豐身後,遠遠望著棺槨裏的清商。


    這個老頭名為徐倫,是“殺手”的意思。


    事實上他不是殺手,其手段卻比殺手可怕多了。


    蘇豐悄悄下給秦瀟瀟讓她廢了雙手的毒藥,就是徐倫弄出來的。


    圖善就跪在清商的棺木旁邊,越過演繹儺戲的巫師們五顏六色的人影,看到了徐倫。


    徐倫跟蘇豐悄悄對視了一眼,隨後從侍女手中接過一個托盤,托盤中盛放著寓意庇蔭後代的各種拳頭大小的小木雕,走到了棺槨旁邊。


    圖善的心揪了起來。


    清商說的不錯,蘇豐簡直多疑狡猾至極,這個時候還沒有完全放心,讓徐倫來做手腳。


    那些木雕被一個一個放在了穿著王子服飾的清商遺體的胸口,擺成了一排。


    沒有人注意到,徐倫放下最後一個狼頭木雕,悄然從袖口裏拿出一顆丸藥塞進了清商的嘴唇裏。


    丸藥會在清商的嘴唇中漸漸地化開,侵入他的皮肉,這樣,即便他是假死也會成為真死!


    做完了這些,徐倫又若無其事地退回了人群中。


    蘇豐一邊掉眼淚,一邊跟清商依依不舍地道別,一直到要隨他去祭祀先祖的官員催促他好幾遍,他才起身離去。


    隆重的葬禮一直要持續到天黑,怪異的儺戲也要跳到天黑,然後眾人合力用繩索將清商的棺槨拉上幾十丈高的高台,存放數日。


    這期間,達雅王妃一直跪在旁邊,直到天葬結束。


    她跟蘇豐已經完全放了心,清商死定了。


    他原本就是中途跳出來阻攔蘇豐的敵手,他一死,蘇豐又恢複了從前的穩固地位,也是柔然可汗王座的唯一繼承人。


    他們隻管等著……等著……


    達雅晚上做夢都會笑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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