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禮做了有史以來最糟糕的夢。


    戎玉發著高燒,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地囈語。而他卻隻是一坨小小的精神體,觸手短短的,身體小小的,連一個藥盒都能把他砸扁在地,頭上被砸了好大一個包,又痛又麻,還要勤勤懇懇地給這個撒嬌怪喂水。


    地上有半瓶果汁,灑了一半,在地上黏糊糊的,並不適合病人入口。


    季禮就隻能抱著碩大的水杯,爬到出水口。


    出水口是感應的,他是小小的一團,蹦一下,就流出來一點,再蹦一下,再流出來一點。


    他頭一次覺得,這個設計竟然如此的令人生厭。


    又小心翼翼地抱著水杯回去,一路這裏潑了出來,那裏撒了一點兒,湊到戎玉的嘴邊兒,隻剩下半杯。


    藥物還沒有發揮作用,戎玉依然是很難受的樣子,眼角臉頰都被燒得緋紅,下意識喝了一點點,不知為什麽眼圈兒紅了。戎玉沒有抱他,隻捏了捏季禮的小觸手,蜷縮成了一團。


    戎玉的確像他想象的一樣乖了,可他卻又不那麽開心,甚至有些難過。


    小小的一團,憂鬱地坐在戎玉的耳邊,小觸手戳了戳戎玉的嘴唇,又撥弄了一下他的睫毛,最後摸了摸額頭。


    還是滾燙滾燙的。


    季禮摸久了,自己的小觸手也被烤化了一樣,變得軟趴趴的了。


    本來就不聰明,再燒一燒,就更傻了。


    以後還怎麽跟他搶第一名?


    小少爺“咕嘰”了一聲,沉思了一會兒,想起自己生病時被仆人照顧的流程,都是有降溫冰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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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顧左右,沒有找到類似的東西。


    抬頭看,隻有天花板。


    又低頭看了看自己。


    找到了。


    季禮又爬到了戎玉的冷藏櫃裏,開啟了急凍模式,把自己跟戎玉的速食食品、冰牛奶一起凍了一會兒。


    不過幾分鍾,身上就凍得有些硬了,季禮用小觸手戳了戳自己,確認自己不硬不軟,應該是舒服的。


    又蹦蹦跳跳地從冷藏櫃裏跳出來,撲進了戎玉滾燙滾燙的懷抱裏。


    戎玉像是在火山地獄裏摸到了一點清涼,捉住了他就不肯放手,塞進懷裏,幾乎要把他給融化了。


    吐出的熱氣,也近在咫尺。


    季禮熱得厲害,腦子也跟著暈暈乎乎,胡思亂想起來。


    一會兒想,這太過分了,他怎麽能抱他抱得這麽緊呢?


    當然,也不是說戎玉全然不能抱他,在他的想象中,是可以跟戎玉擁抱的。


    但這應該是戎玉乖順地請求他的擁抱,他實在拿這個麻煩的小跟班兒沒有辦法,就順勢輕輕把他擁在懷裏,然後說一點矜持有禮的情話——話不能太深,太深了好像他真的喜歡他,擁抱也不能太親密,太親密又仿佛他很渴望同他接觸,一切都要恰到好處才行。


    可戎玉果然是個放誕又不按常理出牌的家夥,竟然就這樣把一切都提前了。


    過了一會兒,他又把自己勸服了:這隻不過是怕他的跟班病死罷了,算不得什麽親密接觸,就是被抱了,也隻是普普通通的擁抱。


    再過一會兒,又清醒過來,這是在夢裏,做什麽都隻是玩玩,也沒有必要當真才對。


    戎玉就這樣抱著他睡了一夜,季禮去冷藏櫃裏來回凍了三回,藥效才逐漸發揮了作用,戎玉的體溫開始逐漸回落。


    卻仍舊是抱著他不肯撒手。


    季禮這一夜又是照顧病號,又是自我掙紮,也累得一塌糊塗,軟軟地趴在戎玉的懷裏,卻又不肯就這樣睡過去。


    他要是睡了,夢就醒了。


    那夢裏的這家夥,誰來照顧呢?


    從寂寂長夜,到晨光熹微,又到太陽滿窗。


    清晨的鳥兒啾啾聲響起。


    戎玉睡了好大一覺,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黏糊糊的地板上,冰箱開著,藥箱被摔在地上,藥物散落了一地,水杯在自己的旁邊,現場一片狼藉。


    他的小寵物,被累得軟趴趴,伏在他的懷裏撒嬌。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戎玉捏了捏懷裏的小可愛,季禮下意識拿觸手抽了他一下。


    又累、又煩、又熱,他才不想理他。


    戎玉就低低地笑了起來,幫他揉了揉頭上砸出來的大包,聲音還帶一點兒晨起的慵懶和病後的沙啞,顯得格外的溫柔:“……昨晚凍壞了沒有?還是撞疼了?”


    季禮更不想理他了。


    誰會做凍自己的傻事,他才不知道。


    可不小心,就被戎玉兩隻手捉起來,舉在眼前。


    這下,就再也無從回避了。


    季禮知道戎玉的金瞳驚豔,可現在覺得,那雙棕色的眼睛也很漂亮。


    讓他想起了融化的焦糖,透亮又甜蜜,透著微苦又奇異的甜香。


    而現在,這焦糖離他越來越近,仿佛要把他溺進去似的。


    戎玉捧著他,親了親。


    他的眼底閃爍著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嘴角卻真切地翹了起來,“真好。”


    嘴唇碰到他了。


    季禮愣住了。


    親……親了!!!


    戎玉竟然親了他!


    季禮從未經曆過這樣的互動,震驚了三秒過後,迅速地化作了熱溶溶的一團液體,害羞得整個糖都顫抖了。


    戎玉驚訝地笑了起來,聲音帶著軟軟的哼聲,戳著小小的一團,笑得惡劣又欺負人:“……怎麽還沒習慣啊?”


    怎麽可能習慣!


    第一次……第一次……初吻……!怎麽能是這樣的?


    季禮被這樣的一個吻,弄得六神無主,連自己在夢中都記不得了,嗚咽著用小觸手捂住了自己。


    戎玉忽然感覺自己還可以更流氓一點。


    捉住唯一還能形成固體的小觸手,碰了碰嘴唇。


    !!!


    最後一點也化掉了!


    他夢裏的戎玉,怎麽能這樣不莊重!


    他怎麽敢……怎麽敢這樣對他!


    他感覺糟糕透了,好像連魂兒都不是自己的了,被戎玉一個吻,輕而易舉就碾薄了,輕飄飄的、風箏似的飛在天上,而那根兒線,就牽在戎玉的手裏,被肆意地拉扯著。


    “粘人精,”戎玉抱怨似的戳了戳他,笑了起來,“幸好帶你來學校了。”


    季禮在震驚中,愣愣地思索著這句話,終於意識到不對了。


    這話不該是說給他的。


    帶他來學校?……戎玉難道不知道是他?那把他當成誰了?


    風箏的線,啪一聲斷掉了。


    他又狠狠地落在了地上,連骨架都摔得粉碎。


    戎玉這麽不矜重,這樣親昵,是因為……把他當成別的什麽東西了?


    季禮從沒這樣屈辱又憤怒過,氣得身體都在發抖,什麽都顧不得了,狠命往戎玉身上一撞。


    “啪嗒”一聲。


    季禮從床上摔了下來。


    他睜開眼睛,窗外的陽光,刺眼又明亮,曬紅了少年的精致臉龐,灼熱了他的耳垂,又烤糊了他的思緒。


    他的腦海中,還停留著唇間柔軟的觸感,和滿腹酸澀的怨氣。


    他迷蒙了三秒鍾。


    終於想起,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夢境。


    光腦上的信息停留在昨晚。


    【還好嗎?】他昨晚的留言還在那兒。


    下麵空空如也。


    忽然一聲提示音。


    季禮的神經不自覺地繃緊了。


    【還行,睡過頭了】戎玉這樣回答。


    季禮微微鬆了一口氣。


    果然隻是一個糟糕又荒誕的夢境。


    可他看著戎玉回複的時間,耳根又燙得厲害,眉皺了起來,化不開的羞惱。


    ——可這真的是夢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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