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常卿和秦恕第一次見麵時,是在幼時一同生活的大院裏。


    五歲的常小朋友被自己的保姆介紹給剛帶著自家少爺從萬惡的資本主義帝國回來的秦家姆媽,“這位是常首長家的孫子,常卿。”


    秦恕手裏扣著一把由骯髒的資本家壓榨無產階級勞苦大眾製造出來的玩具槍——那會兒,幾可亂真的外形和逼真的設計在國內可是沒有“山寨版本”的——學著電視上大人物的派頭,用玩具手槍的槍托風淡雲輕地砸了砸自己的手心,“……常卿?”


    常卿眼巴巴地看著那柄小手槍。


    秦恕狀似隨意地把槍在手裏顛過來倒過去擺弄,“你認我作老大,這玩意兒就是賞你的了。”


    ——這句話,仍然是電視上現學現用的台詞。


    在一旁的小保姆還沒來得及出口哄人之前,常卿就響亮地喊出口了一聲“老大”。


    板著一張小臉兒的秦恕把手槍遞過去,然後說,“好了……那現在就算拉起來人馬了,我們下一步就是打下江山。”


    常卿平白無故地得了這把小手槍正樂得找不著北,哪裏去管一旁的“老大”說什麽,隻是為了表示自己拿人東西就要給人撐場麵,才跟著漫不經心地應了兩聲,“好,打江山打江山……”


    秦恕一巴掌拍在了他肩膀上,“好,愛卿……以後你就要喊我皇上了。”


    常首長聽到了保姆添油加醋的描述後,勃然大怒,“他媽的,老子不得已才跟著姓秦的屁股後麵做了一輩子的跟班,這小混蛋自己倒送上門去了……”


    秦首長聽到了姆媽據實以告的轉述後,倒是一樂,“這小子,倒挺會給人下套子……”然後一巴掌就拍秦恕腦袋瓜子後頭了,“搞什麽不好,搞封建主義復辟帝製!放在十年前,非批鬥你個‘帝修反’不可!”


    秦恕揉了揉自己的頭,不滿地瞪視了自己爺爺一眼,“怕什麽?我媽說……”他想了半天,還是想不起原話來,就指著姆媽說,“你說。”


    姆媽忍住笑,轉述原話,“小姐說了:‘秦恕你回國後盡管可個勁兒地折騰,就對秦劍德說不能白做人家老子。’”


    秦劍德是秦首長的兒子,都是士官口中的“秦首長”。


    於是,秦恕可個勁兒地喊常卿“愛卿”,從小學時的拎書包,到中學時的代寫作業,到大學時的應付點名和論文,到留學時的下廚折騰中餐……


    等到秦恕要來北鋼時,常卿更是辭去了原本清閑的某政府部門閑職,跟著他一起空降。


    如果有人問常卿“愛卿”的典故,這位以風流不羈為己任的男人一定會故作不在意地說,“……名字相近,相近而已……”


    要承認為了一把玩具槍就賣了自己,而且以後屢次反抗起義都被鎮壓……實在是一件很丟臉和很需要勇氣的事兒。


    常愛卿敲開了秦總裁辦公室的門,微皺著眉說,“秦恕,付傑這小子也太不抵事兒了吧?!哪兒能全盤接受對方的條件呢?……降他的職!”


    秦恕笑得溫溫和和,“好啊,你去降吧,我不批就是了。”


    常卿立馬垮下了臉,“……擱你這一言堂這兒不批,我瞎降個什麽勁兒啊!給人看笑話?”


    “付傑,雖然做事時偶爾畏手畏腳,但是還挺有識人之才……”秦恕把自己上午和付總監的對話對常卿複述了一遍,末了用一種“與有榮焉”的口氣喜滋滋地說,“你看,怎麽樣?”


    常卿皺了下眉,“那降他到人事部去打開水!”


    秦恕輕咳,咳得有模有樣、抑揚頓挫,節奏感十足……


    “……你是說葉家珩?”常卿總算開了竅,然後撇了撇嘴,“要我說,秦總你還是死了這條心吧……兩年頭裏,當這小子還沒被人叫‘葉總’的時候,我就奔過去挖牆腳了……我靠!丫的一張冰山撲克臉險些讓我氣急敗壞。”


    “冰山撲克臉?”秦恕想了想,“不對啊,他挺熱情的。”


    常卿一臉的不可思議,“……怎麽可能?他連笑起來的樣子都能讓人覺得涼颼颼的……你要是能把他挖來,我立馬讓財務部削減冷氣開支,讓那小子每天板著臉從一樓晃悠到二十三樓就夠了。”


    “好主意。”秦恕心不在焉地應付著,心思卻又飄回了那晚上那人的……熱情如火和如火熱情上去。


    ——如果能把人誆來的話,想必自己這裏開再大的冷氣也沒有用吧……


    -


    葉家珩請那一個月的假期讓段仞為難不已,但是本著愛才之心的男人最後還是不情願地同意了愛將的請求。


    向來淺眠的葉家珩,在入睡時也比較困難。


    他剛剛驅走了滿腦袋的前塵舊事,在新獲得假期的放鬆心態下剛剛陷入睡眠,離傳說中“十全大補”的黑甜夢鄉還有著不小的距離時,就被連續不斷、絡繹不絕、漸次升級、愈演愈烈的門鈴聲驚醒……而且,最讓人忍無可忍的是這種行為最後已經發指地演化成了對門板的拳打腳踢。


    頭昏腦脹著硬從睡眠中拉回清醒意識,葉家珩狠狠地咬牙吐出了三個字,“葉家臨!”


    ——該死的,不是說八月份來嗎?!又惹出了什麽亂子……


    他這邊兒剛一打開門,迎麵就被一團人影撲到了懷裏。


    三個月沒見麵依然生龍活虎得禍害個個把人絕對沒有問題的小混蛋抬起了他那張精緻的小臉蛋,一副可憐到淚汪汪的模樣對葉家珩柔聲細語:“哥哥……我好想你……”


    葉家珩斜乜了一眼裝得如同弱柳扶風的葉家臨,輕哼一聲,“難道你本來就不高的智商已經影響到了你同樣先天性遲鈍的視覺係統?即便不知道現在是六月,也懂得去看看日曆上的月份吧?”


    葉家臨早已習慣了自己哥哥的冷嘲熱諷,一言不發地抱住他的腰一陣猛蹭,撒嬌得好比一隻養熟了的拉布拉多。


    葉家珩對他這種厚臉皮很是沒轍,再加上在門口也實在有礙觀瞻,所以隻得後退一步,把人讓到門裏來。


    得到了準入資格的葉家臨立馬鬆開了摟住自己哥哥不放的爪子,撒著歡兒地在房間裏左奔右突,染指範圍從玄關處的水晶立燈一直到窗邊的銀色窗鏈,還不停地說,“噢噢噢……哥哥你為了迎接我的到來把家裏搞得好夢幻哦~這裏這裏還有這裏,全部都是我喜歡的~~全部都是我的~~~”


    葉家珩走到沙發上坐下,耐心地欣賞眼前生動的表演活動,甚至還有餘暇開了一瓶果酒,端在手中慢慢地啜飲。


    撒著歡兒奔跑的拉布拉多跑累了,終於攀住自己哥哥的膝蓋消停下來了,一雙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葉家珩。


    葉家珩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親切地微笑,“玩兒夠了?”


    葉家臨一邊乖乖點頭,一邊亮白牙地回笑。


    “那好,可以說說你在外麵犯了什麽事兒了?”葉家珩收回自己的手,手指輕輕的敲擊在硬質玻璃杯壁上,不疾不徐。


    “哪兒有,”葉家臨攀住哥哥的手腕,死皮賴臉地湊過去就著他的手去喝剩下的半杯酒,還不忘轉移話題地說,“好熱好渴好好累哦……”


    葉家珩抽出被抓住的手腕,舉高,在葉家臨腦袋上停下,“說,還是不說?”


    依照往日經驗,判斷出他絕對會在自己選擇後者後毫不留情地翻手倒下,葉家臨隻好故作委屈地低下頭小小聲說,“也沒什麽……就是趕夜場的時候,得罪了那家酒吧的老闆;換了一家,又得罪了另一家的老闆……然後……是一個人……”


    葉家珩想了想葉家臨那別具一格的惹麻煩體質,隨手就把手裏的杯子塞到了他手中,“不準在你房間以外的地方扔垃圾,不準帶著不三不四的人來家裏亂竄,遲於晚上11點還不回家就不用回了。”


    他這邊兒想要放過葉家臨一馬,偏偏這位小祖宗不知進退地繼續惹禍上身。


    剛剛一陣亂蹭亂抱,葉家珩身上那件棉白色睡衣早被弄得鬆鬆垮垮地掛在肩頭上,又被他抬高手臂拿倒人頭上酒水作威脅這麽一掙……從鎖骨到衣領下方的一連串青紅就這麽被掙了出來。


    葉家臨滿嘴胡言哄好了自己的哥哥,正要奔向自己的新房間看看有沒有什麽可喜的新變化,眼神往上一瞄就描到了這片情-欲縱橫。


    當即大怒,一甩手就把正攥著的杯子砸到了地上,而沒聽到杯子的碎響兒讓他更是鬱悶得非比尋常,“哥!唐紀澤那個混蛋有什麽好的?你怎麽又把他放上床!!白占了咱們自家人的便宜!!!”


    葉家珩冷冷一笑,從牙fèng裏陰森森地擠出來三個字,“葉……家……臨……!”


    葉家臨的滿腔怒火被他哥這三個字瞬間澆滅,察覺到葉家珩的怒火所指後立刻哭天搶地,“哎呦哎……哥哥哥哥哥哥我錯了……白姐姐在哪裏快來救命啊啊啊嗷嗷嗷……”


    剛鋪到地上銀綠色底色白色素花的地毯上,有一汪濕漬,慢慢地沒入其中……


    而葉家珩,最見不得自己視線以內的任何不整潔和不幹淨。


    -


    葉家臨最近的確倒黴透頂。


    他在鄰近z市的l市讀大學,今年正是畢業年。


    優哉遊哉以混到手文憑哄媽媽開心為己任的葉家臨自然是順利拿到了畢業證書,而且他在酒吧玩樂隊的“主業”更是搞得欣欣向榮、如火如荼……十幾個酒吧都請他們樂隊駐唱,一晚上一個還得巡迴半個月左右……


    葉家臨惹下的麻煩發生在某個鄰近畢業的夜晚。


    那天晚上他剛下了舞台,就被台下的一個經常竄著酒吧來給他捧場的客人叫去陪酒。可是三大杯白蘭地下肚以後,對方還是拉拉扯扯的不肯放手,儼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床第之間了。


    葉家臨平時雖然胡鬧貪玩,但那得是隨著他小爺的性子來,從來沒有被別人強拉著硬上弓的。


    所以,當那人的手不老實的時候,葉小爺當時就不給麵子了。他伸手操起一瓶子酒,眼神發亮地對旁邊的色大叔說,“要喝酒就好好喝,是個爺們先把這瓶酒幹了……別趁機磨磨唧唧地不幹好事兒淨占我便宜!”


    男人嬉皮笑臉,“你喝啊,我看你喝就好……要不,你開個價,多少錢一宿?”


    葉家臨一酒瓶子敲在了桌子邊上,酒液四濺,“滾你媽x的,我有我哥養著,能看上你那幾個破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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