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移的甜言蜜語並沒有讓他的身體好受一點,張純良扶著他走了一段路,隻覺得靠在自己脖頸旁的呼吸越來越灼熱。


    “老沈,別為了不傷我的自尊就隱瞞病情,我的紋身是不是對你有什麽副作用?”沈星移現在就像一塊剛出鍋的粘豆包,又甜又黏還很燙,讓張純良心疼得不得了。


    “其實我覺得,你離他遠一點兒,他也能站穩。”屈安然幽幽地說道,“他是發燒,又不是在發騷,你們幹嘛貼得那麽緊?”


    沈星移微微抬起眼,泛著紅的眼在屈安然身上陰沉地掃過。


    “我們可以找狐狸去。”屈安然立刻乖巧懂事地說道,“他會製冰,說不定能讓沈老大降下溫度。”


    亭英見狀,也不敢繼續在一旁裝空氣了,她趕忙跳了出來,臉上堆滿了笑容。


    “咳,狐狸有事離開公會了,他給你留下了口信,說是很快就會回來,如果有需要,他的手下任你驅使……哦,他還說,你知道他的手下在什麽地方。”


    “離開?”張純良輕輕一挑眉。


    狐狸這家夥總是神神秘秘,但是關鍵時刻其實很靠譜,如果不是因為非常重要的事情,他是不會在這樣緊要的關頭離開的。


    據聖父係統解釋,張純良在“憤怒的ta”副本裏通關時,它並沒有被剝離出他的身體,隻是被迫陷入了沉睡。


    當張純良化作數據被吸入主腦係統後,它則被留在了他殘存的玩偶身體上。


    ——張純良那具身體因沈星移而存在,卻又因聖父係統才得以存活。


    在“正義時代”副本中,他因為車禍受到了致命重創,那具道具身體瀕死。他的本源意識失去了容器,而0477又不肯接納他回到到主腦,所以他差點崩潰消失,是聖父係統耗盡了正義世界的能量和張純良積攢的聖父積分才勉強保住了他的身體。


    而它也因此和張純良的那具“身體”產生了鏈接,在張純良離開後,還能繼續存在於他的身體中。


    狐狸早就對張純良的身份有所懷疑,從“憤怒”副本出來後,他在屈安然那裏得知了他曾經全身數據化的過往,屈安然解釋說,他曾以為這是張純良的玩家技能,因此沒有留心到他的古怪之處。


    狐狸天性多疑,他從屈安然的敘述中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於是找到了李沐風、李莊這些曾經和一起下過副本的玩家,幾人一對口供,發現了一個非常矛盾的地方——張純良的玩家技能非常模糊,他在不同的副本裏,似乎總有不同的“技能”。


    這些技能千奇百怪,既能控製敵人,也能防禦進攻,但是它們都有一個統一的特點,那都就是必須借助某種特別的紋身才能實現。


    “張純良不可能是玩家,所以,他不應該有玩家技能,那個紋身的來源很重要。”狐狸斷定道。


    屈安然一開始還想裝傻,但無奈他這隻小狐狸怎麽也幹不過那隻超級老狐狸,於是很快便被他套出了全部的秘密。


    這件事屈安然原本誰也不打算說,他想保守著這個秘密,直到自己在遊戲裏死掉的那一天。


    誰知道狐狸一句話就讓他破功了,他說——張純良一定會回來的。


    而唯一能把他帶回來的希望,就是那個隱藏得很深的“世界意識”。


    幾番糾結之下,屈安然選擇向狐狸袒露了聖父係統的存在。


    原來,張純良的身上很可能寄生著一個副本的“世界意識”,它是張純良擁有紋身“技能”的原因,也是他進入遊戲之家遊戲中的媒介。


    它曾經在屈安然的世界裏暴露了自己的存在,並和他的父親屈海宇進行過短暫的溝通。


    ——屈安然本以為這個家夥會隨著張純良的離開一起消亡,誰知,他們竟然在張純良殘存的玩偶身體上,發現了一個小小的紋身標誌。


    誰也不知道狐狸付出了什麽代價,總之,聖父係統從他那裏得到了能量,被強製從休眠中喚醒了。


    眾人猜測的沒錯,聖父係統的確是唯一一個可以帶回張純良的人,它在張純良的身體裏待了太久,早就和他產生了靈魂的牽引力,而且它長時間隱匿在遊戲之家的監控下,對它的各種監控手段非常熟悉,最有可能潛入它的內部。


    於是它承擔下了召回張純良的使命。


    可以說,張純良的回歸,離不開他的這群“狐朋狗友”。


    呃,真正意義上的狐朋狗友。


    “我欠了他一個大人情。”張純良笑著說道,“等他回來,我必須好好報答他。”


    “以我對他淺薄的了解,他如果知道你這麽說,估計是會生氣的。”屈安然說道,“但是我不會,我很樂意接受你的報答。”


    張純良無視了這家夥的貧嘴,轉身擔憂地摸了摸沈星移的頸窩,他的體溫越來越高,甚至到了燙手的地步。


    他沒法繼續寒暄下去,隻能請求亭英給帶路,領著二人去休息區。


    說是休息區,也不過還是一片爛尾樓,隻是環境比之前稍微好點,已經裝上了玻璃。


    “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哪一層都能睡,隨便挑。”亭英大手一揮,非常豪爽。


    “這麽丟人的事就不要說的那麽爽朗了。”屈安然認真地吐槽道。


    “謝謝,就住在我之前的房間就好,我先扶他去休息,你可以趁這時間做些準備。”張純良對她暗示般眨了下眼。


    亭英身體一僵,好半天才低聲應道。


    的確應該做些準備了。


    比如說向老大交代一下他離開後發生的事情,瀆神的建立和覆滅,以及她是如何因為輕敵,讓沈星移的畫像被外人輕易地找到並且撕碎的。


    雖然亭英表麵上沒有表現出來,但麵對老大突如其來的複活,她內心的震驚和狂喜不比任何人少——雖然她心裏早有準備。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和老大表忠心,便又開始為接下來要麵臨的雷霆驟雨而膽戰心驚了。


    “乖乖……真讓狐狸說對了。”亭英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口水,狠狠地給了自己一耳光。


    很疼,是真的。


    她的老大回來了。


    “話說,我很早就想問了。”屈安然輕巧地從亭英的隨身包裏順出一瓶營養液,嫻熟地打開,“你為什麽要為沈星移這麽拚命?”


    亭英愣了一下,眼神中閃過一絲茫然。


    “她是我的妹妹。”沈星移雖然精神狀態不好,但看起來仍然很高興,就連那些悲慘又黑暗地過往,他也能愉快地當做談資聊出來。


    他麵色泛紅,灼熱的氣息噴吐在張純良臉側,親親密密地說著悄悄話。


    “我同母異父的妹妹,但是她不是實驗體,我的母親很重視她,想把她培養成某些政客的交際工具。”沈星移解釋道。


    張純良腦海中回憶起那個金發燦爛的冷漠女人,遊戲裏的那個隻是聖父係統扮演的人物,真實生活中的金女士似乎比它更加冷漠殘酷。


    “她們把她養得鋒利又野蠻,如果不出意外,她在聯盟的新興政客絕對是非常亮眼的存在。隻是在我行軍作戰的幾十年中,繼父的家族慘遭覆滅,金女士因為不人道的實驗手段被判處了極刑,她也因此掉入了泥沼。”


    沈星移似乎不想詳細地說明那些事情,隻是輕描淡寫地略過:“我解救了她,並幫助她複了仇。”


    沈星移並不討厭自己的這位妹妹,他們的骨血裏都有如出一轍的瘋狂殘暴,已經不擇手段向上攀爬的野心。


    沈星移後來再見到她時,她已經脫胎換骨,重新進入了聯盟的政壇。


    這是一個繼承了金女士性格和手段的女人,她殘暴,聰敏,瘋癲,更是比常人更加痛恨這個腐朽臃腫的聯盟社會,她想改革掉那些令人厭憎的製度,可她的身份和曾經的經曆成為了伴隨她一生的枷鎖。


    於是在沈星移發動了那場覆滅之戰後,她果斷地和他裏應外合,將聯盟的遮羞布扯得精光。


    “她好像後來被判定為了超一級戰犯。”沈星移乖乖地注視著張純良打開單薄簡陋的房門,把他拽了進去。


    “很嚴重嗎?”張純良問道。


    “很嚴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我更嚴重。”沈星移言簡意賅道,“沒有她的內部接應,我幹不掉那麽多垃圾。”


    因為她是聯盟內部的成員,所以罪行甚至比沈星移更加嚴重。


    “在我的審判開始之前,她就已經被關押在牢裏一年半了,他們用她做了很多人體實驗,還被切除了部分大腦。”沈星移說道,“如果是全盛時期的她,或許已經成為了這個遊戲中的頂尖玩家。”


    張純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亭英的確非常有實力,甚至膽量超群,但從她能組織一群實力強勁的玩家建立瀆神,在0477的眼皮底下收集沈星移的靈魂碎片便可看得出來。


    她的骨子裏非常執拗強大,甚至野心勃勃,如果不是因為走了一條如此坎坷的道路,從而被各路勢力針對打擊,她或許已經功成名就,就像狐狸的媽媽喬江江女士一樣,成為傳說一般的存在。


    “她缺失了部分腦子,經常拐不過彎,為人有些偏激固執,認準一件事就不會放棄。”沈星移坐在了張純良的床上,也不管上麵已經落上了一層浮灰和狗毛,懶洋洋地倒了下去,順便拽過張純良的枕頭摟在了懷裏。


    他心滿意足地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眼睛微眯,昏昏欲睡。


    張純良一言難盡地看著被他蕩起的一層灰塵,快步走到窗邊打開了窗戶。


    “可能是我幫助過她,她一直比較崇拜我,所以即使失去了和我有關的記憶,也很快就找到了我。”


    剛進入遊戲之家時,沈星移和亭英被投放機進了同一個超高危副本,他當時也不知道腦子抽什麽風,順手幫了她一次,之後就被纏上了。


    他隻覺得這個女人偏執古怪,對他有種莫名其妙的狂熱欣賞,曾經一度非常抗拒她的接近。


    隻是後來發現她十分好用,下副本的能力也很強,而且對自己沒有什麽古怪的心思。


    這對於當時勢單力薄的他來說,勉強算是個合作夥伴,這才說服自己慢慢接納了她。


    “我也是……最近才記起她的身份。”沈星移輕聲嘟囔道,把臉埋進枕頭裏,深深地吸了一口。


    “我很久沒有換洗床單枕套了,你別亂吸,很髒的。”張純良有些窘迫地想和他爭奪那隻枕頭,結果怎麽也抽不出來。


    一隻熱烘烘的大手趁機摟住他的腰,把他拽到了自己身上。


    “床上髒……良良,睡我身上。”沈星移困倦到眼睛都快睜不開了,但爪子仍然緊緊地勒著張純良,不肯讓他掙脫。


    張純良被他摟了個滿懷,床上的灰塵一點也沒沾到,他感覺自己被放在了塞滿柴火的爐灶上炙烤,後背暖得快要起火了。


    “你怎麽這麽熱啊。”他無奈地說道。“要不要喝點水?”


    他身後的壞家夥不再回應他,已經陷入了並不安穩的夢境。


    張純良動也不敢動,生怕驚醒了他,但是又很想去打盆水給他降降溫,一時間為難地發起呆來。


    要是現在能多一隻手就好了。


    他就可以既不從沈星移身上下來,又能給他擦身體降溫了。


    張純良輕輕地歎了口氣,正想起身,忽然感覺自己的腳腕被某種清涼軟滑的東西一掃而過。


    “!”他驚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瞬間把腳縮了回來。


    他剛做完這個動作,就忽然意識到不對。


    以沈星移的直覺 ,如果房間裏出現了危險的家夥,一定會第一時間發現,而不會像現在一樣,睡得沒心沒肺。


    他仿佛意識到了什麽,扶著床墊從沈星移身上翻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向床邊沿看去。


    一顆金褐色的大狗頭幽幽地從床尾探出來。


    它亂糟糟的皮毛上沾滿了床下的灰塵汙漬,整隻狗乖巧地坐臥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張純良。


    它一定很早之前就躲在床下了,是張純良和沈星移突然的到訪打擾到了它。


    可是它什麽也沒有說,什麽也沒有做,隻是乖巧地趴在地上,像一隻無所依從的流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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