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憤怒的獸吼從極遠處傳來,聲勢浩大磅礴,將張純良的夢境震得猛烈顫動起來。


    他四周以及身上眼睛的藍色光芒逐漸變得黯淡,整個空間如同年久失修的牆皮,開始一片片剝離。


    空中突然響起玻璃碎裂的清脆聲音,張純良猛地吸了一口氣,從夢境中脫離出來。


    他驚魂未定,渾身汗涔涔,虛軟無比。


    發呆了好半晌,才從柔軟的草墊上爬起身,他掀開自己的衣服,神經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確定身上沒有長出那些密密麻麻的藍色眼睛。


    他覺得渾身難受,頭痛欲裂,甚至想剜開皮肉看看裏麵有沒有一隻隻眼睛。


    此刻天還未亮,空中卻彌漫著一股久違的燥熱的土腥味。


    他一愣,忽然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裏有一片大池塘,所以空氣濕潤清新,自從他來到這裏後,就再也沒有感受到如同外界般的炎熱和幹燥了。


    黑豹正趴在池塘邊,發出了憤怒的吼嘯。


    張純良走近一看,心髒沉了下來——整個池塘已經完全幹涸了。


    池內的植物和魚貝散發著一股濃烈的腥臭,死了有一段時間,池底幹涸看不到一點濕潤的痕跡,塘內的泥土已經幹燥成了土渣。


    就像是在一瞬間,這個池塘裏的所有的水分全都無端蒸發了。


    張純良沉沉地吐出一口氣,心中已經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了。


    遊戲之家鎖定了他的位置,為了強迫他離開這裏,竟然將這裏的水分全部抽走了。


    不,遊戲之家隻是一個正在入侵別的世界的侵略者,隻依靠它的力量,怕是無法這麽迅速地改變副本的環境——一定有人在幫助它。


    回憶起夢境裏的那些場景,以及這些天屢遭針對的糟糕經曆,張純良在心裏有了一個不妙的猜測——遊戲之家極有可能和這個副本的意識達成了一些交易。


    他忽然有種落入陷阱的危機感,渾身陡然緊繃起來。


    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背後的含義簡直令人無法細思,但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就都說得通了。


    比如為什麽玩家被這個副本中的邪神汙染之後,竟能帶著汙染離開副本——這是遊戲之家刻意放縱的行為。


    如此看來,他們進入這個副本的一切都是有預謀的,這是一場針對他們……不,或許是針對張純良一個人的陰謀。


    那無處不在的監視、遊戲之家宛如詛咒般的宣言、以及在進入副本幾天之內張純良麵臨的那些生死危機,都在明晃晃地告訴他,他被惡意針對了。


    遊戲之家想殺了他,非常想。


    為了達成目的,它甚至與它的侵略目標達成了合作。


    張純良被這個家夥針對不是一次兩次了,但鮮少見它如此緊張急迫,咄咄逼人,它甚至已經不願意偽裝自己的意圖了。


    為什麽……?是因為他即將要把唯一能威脅到它存在的沈星移複活了嗎?


    “嗚……”大黑豹趴在池塘邊,發出了一聲沮喪的嗚咽。


    張純良走上前,有些愧疚地摸了摸它厚實的脖頸毛,心中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奈和憤怒。


    他頭一次覺得自己這樣無能弱小。


    “對不起……”他低聲說道,“都是因為我……”


    黑豹將毛茸茸的大腦袋擱在了張純良的肩膀上,不安地嗅聞著他的氣味,整隻豹顯得沮喪又萎靡。


    這是它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巢穴,在這充滿極端幹旱的恐怖世界,可以說是極為罕見的一片淨土,它並不知道自己未來還能不能找到這樣適宜居住的場所。


    萬一沒有找到合乎心上人心意的巢穴,它會不會被嫌棄?被拋棄?


    大黑豹焦慮地甩起了尾巴。


    這一夜是無法繼續睡下去了,張純良清點好自己要帶走的東西,小心地打開了儲水的竹筒查看,幸好,竹筒裏的水還保存完好,沒有被蒸發。


    在他忙碌之時,係統背包裏的老k也沒閑著,它把大袋包裝的食物全部分割成了小份,一點一點的偷渡到張純良的口袋。


    等張純良發現時,自己的口袋已經被塞得鼓鼓囊囊,全是易於飽腹的壓縮餅幹。


    而且還是老k最愛的海鮮味。


    張純良沒有浪費它的好意,當即起火,用竹筒裏的水煮了一鍋壓縮餅幹肉幹粥作為早餐。


    填飽了肚子,他依依不舍地拿起了背包。


    從這一刻起,他又要開始自己顛沛流離的流浪生涯了,不過這次,他不再是孤單的一個人。


    “小星,你能找到我來時的那支逃荒隊伍嗎?”張純良跨上了大黑豹的背,輕輕揉了揉它的耳朵。


    大黑豹以這個世界上能量最強盛的智慧生物為食,對於活物有天然的洞察力。


    它根據張純良的指引,找到了他們逃荒的那條路。


    一人一豹在無邊無際的荒地裏奔襲到天亮,天地之間再也找不到一個活物。


    荒蕪,沉寂,這個世界腐朽灰敗,每一寸土地都帶著令人心驚的死氣。


    ……


    “太好了,我們終於找到這些玩家了。”張純良舒了一口氣,展開了給玩家收屍用的迷你棺材。


    他麵前躺著五具麵目全非的屍體,這些是初次開荒副本時,死在這裏的瀆神玩家,也是張純良一行人此次進入副本的目標。


    “有趣。”屈安然看著他手裏的的小棺材,微笑著說道,“你得到的技能是我們之中最實用的。”


    兩日之前,屈安然“不經意”向張純良透露了他和狐狸擁有了一些額外技能的事情,隔天,張純良便也覺醒了新的力量。


    據他介紹,他的能力可以讓他短暫開啟係統背包,借助道具幫助他們通關。


    僅在一日半的時間,他們三人便借助尋蹤道具找到了死在副本的五位玩家。


    他們的意識被副本接納,變成了五個普通的npc,正迷茫地匯聚在逃難隊伍裏向未知的村莊趕路,有人手裏還攥著舍不得喝完的一口水。


    在張純良告知了他們真實身份後,幾名玩家瞬間崩潰,發出絕望至極的哀嚎,然後皮肉盡消,變成了幾具麵目猙獰的幹屍。


    張純良用道具收走了他們的屍體,表情遺憾極了:“或許這對他們來說是最好的結局。”


    “接下來該怎麽離開。”狐狸看了看天色,表情漠然,“通關還是直接拿鑰匙?”


    “這個副本會越來越危險,我的建議是趁早離開。”張純良表情誠懇極了,“我想早點回去陪著沈星移。”


    屈安然點了點頭,虛心地問道:“那我們該怎麽離開這裏?”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屈安然和狐狸不再主動去尋找通關的線索,事事都會詢問張純良的意見。


    張純良很享受這種成為隊伍中心的感覺,他笑著說道:“隻要祭祀副本裏的神,祈求他們讓我們離開這裏就可以,我在之前的隊伍裏聽人提到過,這個世界有很多千手萬相佛座下弟子的廟宇,它們行蹤不定,講究佛緣,很難被罪人們找到。”


    “可是我們有你呀,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寺廟,把我們帶出去的。”屈安然認真地看著他,“這個隊伍裏有你是我們的福氣。”


    張純良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我們都是隊友,不需要講究這些客套的東西。”


    屈安然向他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轉身去收拾行囊。


    背過身的一刹那,他臉上的笑容倏然落下,與狐狸沉重地對視一眼。


    ——真正的張純良估計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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