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建議你放棄這個副本,它太克製你了。”張純良微微皺眉,看著眼前忙忙碌碌的屈安然。


    屈安然把食堂最後一箱橘子味的營養液收進了係統背包,然後輕鬆地拍了拍手。


    “我受夠了每天醒來都在餓肚子的感覺,而且,屈安逸老是喜歡亂跑,我不想每天都從不同的地方醒過來。”他隨手拿起一包營養液塞進了嘴裏。


    “饑荒不是鬧著玩的。”張純良無奈地繼續勸說,“我們不知道那個世界的基本情況,以及還會在那個地方待多久,你不需要這樣勉強自己,我會盡我所能把通關獎勵給你帶回來。”


    “張純良,不用攔著我送死。”屈安然認真地抬起頭,說道,“如果我真的因為缺少食物死在了那裏,那我希望你不要浪費自己的資源來救我,或許你可以把我的屍體帶上當存糧。”


    張純良不說話了,他看著屈安然的眼神很沉,看起來有些慍怒。


    “對不起。”屈安然理智地閉上了狗嘴,誠懇地道歉,“我的意思是,不用管我,我會為自己的決定負責的。”


    “但你對自己並不負責。”張純良扯過他嘴邊的橘子味營養液,換成了原味的,“我們的小隊是進去撈人的,不是為了把自己送進去的。”


    屈安然乖巧地含著最難吃的原味營養液,吸了半天才含含糊糊地問道:“張純良,你知道我來這裏後,想要兌換的願望是什麽嗎?”


    張純良眼神一怔。


    “屈安逸不是我的第二人格。”屈安然篤定道,“這段時間我下了很多副本,也曾經見過幾個副本中的‘世界之子’,我發現,‘世界之子’並不全都隻有一個人,我前不久去的一個副本中,世界意識創造了上千個‘世界之子’負責傳教,洗腦了整個世界的npc,包括玩家。”


    張純良擰眉望向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覺得我那個不成器的老爹可能想要一對雙胞胎來著,結果失敗了,於是屈安逸被他糅合進了我的身體裏。”屈安然聳了聳肩,“他擁有和我完全不一樣的興趣愛好,甚至性格、思維方式也都不一樣,他本應該是一個獨立的個體,而不是和我一起擠在這具狹小的身體裏。”


    “這隻是你的猜測。”張純良還試圖勸勸他。


    “我會把猜測變成現實的,張純良。”屈安然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已經申請當這次下副本撈人小隊的隊長了,我會給咱們取一個帥氣的名字。”


    張純良有種不祥的預感,他還沒來得及詢問,便又被一名玩家叫住了。


    “張純良,屈安然,你們的小組成員配齊了,準備一下,該下副本了——”


    自從亭英發現張純良很少看聯絡器後,果斷為他配備了一個專線聯絡員,務必保證他隨時能夠接收到她的消息。


    張純良回到她的指揮室時,剩餘的團隊成員已經到齊了。


    狐狸安靜地坐在角落裏,翻看幸存玩家的副本情況書麵匯報,而瘋狗則坐在他對麵,無聊地把一隻黃色皮球拋上拋下。


    他很快就嗅到了張純良的氣味,眼睛一亮,把皮球一扔,迅速站了起來。


    被扔掉的皮球狠狠地砸到了狐狸腳下,他迅速踩住,眉毛不由得輕輕挑起。


    張純良發現了狐狸的一個小習慣,他在心裏驚訝或者不悅時,會下意識挑起眉毛。


    “良良——我好想你。”瘋狗嘴角咧出燦爛的笑,犬牙鋒利。


    他在努力克製著自己撲倒張純良的欲望。


    這是張純良要求的,因為多多對他的態度熱情得可怕,而且本狗沒覺得有絲毫不妥,外麵已經有風言風語傳聞,張純良和瀆神第一戰力關係不一般。


    他還沒有和眾人解釋自己和多多的關係,所以不能繼續和他保持這麽親密的距離。


    他是npc這件事情過於複雜,雖然諸如狐狸這樣的聰明人早有猜測,但是他還是希望等沈星移回來,自己向大家解釋。


    但是大金毛可沒有那麽多想法,他隻知道爸爸不願意讓他親近了,這讓他情緒低落了很久,以為是自己踢傷了那個瘋小孩,讓爸爸生氣了。


    於是他主動去找那個被自己踢傷的小孩道歉,卻得到了那人一個莫名其妙的眼神。


    這段時間,亭英看瘋狗很不順眼,他每天黏在張純良身邊,甚至連晚上睡覺都試圖擠進他的房間。


    在沒碰到張純良時,他裝得人模狗樣,甚至可以說像個彬彬有禮的紳士,可是一遇到他,就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渾身洋溢著一種恐怖的狂熱。


    最近這段時間,他越發變本加厲,甚至還會主動變成狗去找張純良玩——


    亭英很少有這樣懷疑人生的時候,她懷疑瘋狗想搶老大的男人,但是觀察了一段時間,又排除了這個想法。


    瘋狗看上去並沒有對張純良有奇怪的想法,他就是單純地非常喜歡守在張純良身邊。


    她猜測,當時叛黨重創了瘋狗,讓他短時間內啟動自我保護機製變成了一隻狗,這影響了他的神智,還給他留下了一些不太體麵的後遺症。


    為了讓瘋狗恢複正常,她刻意派他外出去“處理”了一批玩家,直到今天才回來。


    果然,他效率奇高地完成了任務,看起來已經恢複正常。


    隻是一遇到張純良,亭英的努力又前功盡棄了。


    亭英有些挫敗地抹了一把臉,然後向幾人介紹道:“這次參與‘收屍人’活動的,是張純良、狐狸、屈安然以及剛從副本裏逃出來的兩名幸存者。”


    “他們可以嗎?”屈安然看著一旁站著的兩名拘謹的玩家,目光有些懷疑,“一個胳膊變成了標本,一個小腿變成了標本,這可不是什麽身殘誌堅的殘障人士團建活動。”


    “你也太刻薄了……”張純良吐槽道,但他也有些不讚同,“他們剛從副本裏出來,還沒有休息好,而且身上還帶著傷,存活率並不高。”


    亭英聳了聳肩,看向二人:“是他們主動要求跟你們進去的,我原本安排的另有其人。”


    “請帶上我們吧——”一名玩家鼓起勇氣說道,“我們對副本裏的情況非常了解,可以幫助各位躲避很多危險,而且、我們的同伴還在裏麵,我想把他們帶出來……”


    一米八的高大男人眼圈泛紅,嘴唇打顫,想伸出手揉一揉眼睛,又想起自己的胳膊已經變成了兩截黑幹柴。


    “他們對裏麵非常了解,可以幫你們排除一些錯誤選項,更重要的是,他們現在的狀況很不妙,遊戲之家裏的治愈道具無法治愈他們的創傷,隻能回副本裏尋找解決的辦法。”


    亭英也感到有些棘手了,她將征詢的目光投向了狐狸。


    男人把匯報書放在一邊的桌子上,抬起頭看向兩名玩家。


    自從人魚副本出來後,他的眼睛顏色就發生了一些變化,有時會透出一些墨藍色的光澤,看起來神秘又威嚴。


    兩名玩家被他審視的目光看得背後發毛,有些不安地低下了頭。


    “不行。”狐狸說道,“隻留一個。”


    亭英的想法和他差不多,兩個傷員會讓他們的戰鬥力大幅下降。


    他們可以留下傷勢重的養傷,另一個則去副本裏尋找解決身體傷勢的方法,最後出來後還可以幫另一個人療傷。


    她點了點頭,但又忽然想到一些問題:“可是那樣,我們就少一個人——”


    她忽然感覺到不遠處傳來一道灼熱的目光,不由得身體一僵。


    “我覺得……我可以再找一個……”亭英看著瘋狗興奮的表情,語氣有些艱難。


    “就讓瘋狗去。”狐狸的語氣平淡卻不容置喙,“傷員加入會損失我們的戰鬥力,我們需要更強的隊友來中和短板。”


    “那就這麽決定了——”屈安然滿意地點了點頭,“需要小隊長嗎,我初中的時候當過一年班長來著……”


    “不需要。”狐狸麵無表情地拒絕了,“就算需要,也不會是你。”


    屈安然有些遺憾地“嘖”了一聲。


    其實他已經想好了隊名。


    “屈安然,你的違規昵稱需要改一下嗎?”亭英問道,“我這裏有改名卡,可以送給你。”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改過的名字了。”張純良歎了口氣,“他把‘草翻遊家’改成了‘糙飯有家’,結果又被遊戲之家逮到了。”


    遊戲之家的心眼有點小,不允許任何有侮辱它嫌疑的名字出現,即使是諧音也會被一眼識破,於是屈安然的係統商城又被強行關閉了一個月。


    “蠢貨。”瘋狗嗤笑一聲。


    他還在記恨屈安然當時沒有接受他的道歉,並且裝作不認識他的事情。


    “總覺得這支隊伍有些危險啊……”亭英摸了摸下巴,讓人把自己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


    “哇。”看到被玩家拿出來的東西,屈安然率先歡呼出來。


    隻見亭英找人推來了五隻超大購物袋,每一隻裏麵都塞滿了各種食物。


    不是廉價的營養液和營養膠囊,而是人類吃的食物。


    “我自己出錢,沒走公賬。”亭英警惕地看著表情微妙的狐狸,迅速補充了一句。


    她迫切希望老大趕快回來,總覺得再過不久,瀆神就要易主了。


    “謝謝。”張純良笑了起來。


    這就是提前知道副本內部情況的好處,公會會給出相對應的物資以備不時之需。


    五人將物資收回到背包內,然後離開了瀆神,向副本傳送入口走去。


    跟隨幾人一起離開的是那位雙手受傷的玩家,他的好兄弟死在了副本裏,他原本是進去給他收屍的,結果自己差點栽進去。


    “團隊對抗副本有什麽注意事項嗎?”狐狸忽然主動開口問道。


    那玩家簡直受寵若驚,有問必答。


    “兩支隊伍人數必須是一樣的,而且分別有各自不同的任務。”玩家回憶道,“我們這次的任務是將一個村的村民轉移出村子,那個村子離邪神本尊很近。”


    張純良看了狐狸一眼,覺得他的行為有些奇怪。


    他從來不會主動和其他玩家攀談,這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慢和警惕。


    狐狸注意到他的目光,隨手將那份副本情況匯報書遞給了他。


    張純良腳步漸緩,落在隊伍之後,慢慢地翻看起那份匯報。


    這是瀆神信息匯總員結合了兩個幸存玩家的口述,寫出來的副本情況總結。


    從五名玩家進入副本開始,一直寫到他們祭拜邪神得到了離開的鑰匙,僥幸逃生。


    匯報上的內容很詳細,包括他們什麽時候開始資源短缺,沒有了任何食物和水,也包括在遇到被邪神附體的npc後如何拚死逃脫,闖入了邪神的分身祭壇。


    張純良越看越覺得奇怪——這份情報中有很多怪異的地方,那是一種無法說出來的詭異,他總覺得其中玩家們經曆的事情有些不合理,一時間又無法找到那個怪異的點。


    “什麽情況?”屈安然溜達過來,捏過匯報書一目十行的看了過去,忽然陷入了沉默。


    “怎麽了?”張純良看著近在咫尺的副本傳送入口,心中有些隱約的不安。


    屈安然看了他一眼,意味複雜。


    “除了係統背包,你還有什麽可以儲存物資的方法嗎?”他的語氣難得正經又沉肅。


    張純良看著消失在傳送光暈中的狐狸和玩家,心裏猛然意識到了什麽。


    那個玩家隱瞞了一件至關重要的事情——


    物資!


    在上一次他們進入副本時,亭英必然也派人給過他們食物之類的資源,可是在匯報中,他們完全沒有提到這一部分物資的情況,反而在不斷渲染副本內的情況有多麽惡劣,物資多麽緊缺。


    這隻能說明一點。


    “那個副本,恐怕無法打開係統背包。”屈安然扯了一下嘴角,“往糟糕的地方猜測,說不定不僅是物資,可能連各類道具都無法使用。”


    否則玩家不會過得如此艱難狼狽。


    但是,這名幸存的玩家完全隱瞞了這一點,甚至在剛才接受物資時,還表現得那樣感激涕零。


    “他被副本裏的東西汙染了。”張純良喃喃道,“他在主動引誘我們進入副本。”


    那個副本裏一定存在極為恐怖的殺機,“它”正翹首以盼地等待著他們。


    “良良?”走在前麵的瘋狗扭過頭,疑惑地看著張純良,“你不舒服嗎?”


    屈安然沉默半晌,忽然繼續向前走去。


    “你不要命了?”張純良一把扯住他的胳膊,匪夷所思地問道,“如果裏麵真的打不開係統背包,你會餓死的。”


    “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屈安然問道,“有東西在變著法吸引我們進去,‘它’甚至可以影響到玩家所在的空間。這說明就算今天放棄,未來我們也遲早會進去,不如趁‘它’還沒有那麽強大的時候,進去好好玩一玩。”


    他反手握住張純良的手,笑容狡黠:“來都來了。”


    狐狸早在剛才看到這份報告就明白了其中的玄機,但他沒有提醒幾人,就說明他和屈安然的想法是一致的。


    甚至說,再給張純良一些思考的時間,他也一定會選擇進去。


    “讓我好好想想。”張純良鬆開屈安然的手,沉默地蹲在地上。


    瘋狗走過來,緊張兮兮地摸了摸他的腦袋。


    “我沒事,我隻是在清點物資……”張純良有些好笑地拿開他的爪子,轉而繼續和腦內的聖父係統交談。


    『可以一試,係統可以幫宿主容納一部分的物資,但不要全放在係統這裏,如果係統無法回應宿主,那說明這個副本會屏蔽一切外來能量。』


    張純良分出了背包內的一半物資,由聖父係統接管,另一部分則繼續放在背包中,他思索片刻,將紋身貼也分成兩部分,存在兩個空間裏。


    他很想在身上塞滿食物和道具,但是遊戲之家在傳輸過程中會剔除玩家自帶的物品,這樣可能會讓他珍貴的物資丟失在傳輸通道中。


    這一次,他給自己紋上了水神波塞冬的紋身,擁有七天的控水能力,紋身貼也大部分都和召水有關。


    人類不吃食物可能可以存活數周,但是不喝水的話三天都很難堅持,因此他做足了準備。


    “係統……你一定要爭氣啊……”張純良小聲給聖父係統加油。


    他們在入口耽誤的時間太久,已經有玩家向他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張純良沒多遲疑,帶著二人一起走進了傳送光暈。


    『宿、主。』


    聖父係統忽然開口了。


    “怎麽了?”張純良意識有些恍惚,他嗅到了一股難聞的惡臭,這是另一個世界傳來的氣味,他正在和異世界接壤。


    『這裏……有、問題……我在被@…“\/屏蔽……』


    張純良聽到了很多熙攘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正在爭吵。


    聖父係統的聲音在他腦海中越來越小,近乎消失。


    『如、果係……統失靈,請盡最;-&%#\\\\#$#%%@大的可能$&%\\\\……找到沈星、移。』聖父係統的聲音開始失真,它用盡力量將最後一句話傳進了張純良的腦袋。


    『期待?%$&|#:*……再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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