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良正在因為小艾吃了不幹淨的東西而崩潰——如果不是他恰巧看見它的衣領裏竄出一隻血紅色的眼睛,他怎麽也不會想到,僅僅是在他和汪少凡交流的這十幾分鍾的時間裏,這個壞家夥就偷吃了一個路過的乘客!


    當然,如果小艾會說話,它可能會為自己辯解一下,是這個長滿蝸牛眼珠的乘客膽大包天,想要偷偷吃掉張純良,被它逮到了,所以它才把它給吃掉。


    可是小艾不會說話,隻能任由張純良薅著它的領口,從它剛熨燙好的襯衣裏掏出十幾條帶著眼睛的肉腸——


    張純良更加崩潰了。


    “寶貝……”他把還在蠕動的肉腸扔在了地上,有氣無力地問道,“以後吃這些髒東西的時候,能先告訴我一聲嗎,我好離你遠一些——”


    大骨頭聽到他的話,腦袋搖得飛快,差點把兜帽甩掉。


    “打擾一下……”汪少凡的聲音從二人身後傳來。


    他剛抽完了半根煙,雙腿已經分開,可以自由行走了。


    “你可以站起來了,好快!”張純良扭過頭,表情有些驚訝。


    “是的……這個煙……”汪少凡露出個舒心的笑,他剛想提醒張純良,是他那根神奇的煙幫助他解除了汙染——話到嘴邊,卻忽然頓住了。


    張純良正用那雙漂亮的眼睛好奇地注視著他,看起來溫柔又友好。


    汪少凡剛被修好的腦子開始瘋狂運轉——他真的不知道香煙的用處嗎?這個長袍npc一看就相當神秘不好惹,他掏出來的東西怎麽會被輕易當作普通的香煙呢?


    那張純良究竟是想做什麽?兩顆解毒丸他尚且都會和自己等價交換,可這救命的珍貴道具他卻免費送給了自己。


    他縱橫副本多年,最明白一個道理——免費的,就是最貴的。


    汪少凡一時間表情有些複雜。


    試想一下,如果他真的把張純良當做傻子,用積分或者副本貨幣和他兌換香煙,會發生什麽?


    當下發生的一切,更像是一場考驗,一場張純良用以挑選合格合作者的考驗。


    “……我能做些什麽?”他想清楚了關竅,索性幹脆地開口了。


    張純良一愣,被這家夥敏捷坦然的模樣惹得失笑——汪少凡是很少見的那種精明又識趣的玩家,可遇不可求。


    二人身邊忽然傳來一陣殺氣。


    小艾看見被自己惹生氣的張純良竟然被一個外來者逗笑了,整個骨頭都不對勁了,開始不滿地扭來扭去——它大概是想甩尾巴的,可是現在隻有兩條人類的腿。


    張純良隻覺得它在鬧脾氣,賴皮又可愛,殊不知另一邊的汪少凡早已駭然後退,渾身汗毛炸立。


    殺意,那是不加掩飾的殺意。


    他不敢直視兜帽下那片漠然森冷的黑暗,他正在被一種陰冷可怖的目光打量著,就仿佛他在無意間闖進了遠古巨獸不容侵犯的領地。


    “是人類的腿不太舒服嗎?”張純良覺察到氣氛異樣緊張,湊近大骨頭身邊輕聲問道,“不然給你換回來?”


    小艾於是又安靜矜持地坐下了——換回大尾巴就意味著它不能和張純良站在一起聊天了,孰輕孰重它還是分得清的。


    張純良安撫般捏了捏它的頸骨,轉頭看向汪少凡,笑著問道:“聊聊?”


    張純良並沒有想到那根煙的威力有這麽大。


    在他的設想中,小艾找到的東西都是有一定抗汙染效果的,應該可以幫助汪少凡減輕一些症狀,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熬到通關。


    他有些欣賞汪少凡,這個玩家人品並不差,而且也很有能力,非常適合作為副本的合作夥伴。


    可是汪少凡雖然很有社交禮儀,但骨子裏的傲氣是掩蓋不了的,如果張純良拿不出能讓他高看一眼的東西,他不會心悅誠服地和張純良合作。


    這根煙,既是張純良不動聲色的示好,同樣也是對汪少凡的一個測試。


    幸運的是,他通過了。


    “像你這樣的玩家,是我們最討厭的。”汪少凡率先開口了。


    二人靠在甲板上,海風呼嘯,大骨頭在二人身後虎視眈眈,沒人敢靠近這片區域。


    汪少凡因為重獲新生的狂喜漸漸平靜下來,他笑著看向張純良解釋道:“在副本裏,絕大多數玩家都會避免和npc接觸,在遊戲裏有個公認的規則,就是沒有絕對的把握,千萬、千萬、千萬不要招惹npc。”


    原npc張純良淡定地點了點頭:“為什麽這麽說?”


    “不知道有多少玩家被npc坑過,故意給錯誤的信息、殺玩家爆裝備,甚至有些npc會因為bug覺醒自我意識,試圖取代玩家離開副本……”


    汪少凡苦笑道:“這個遊戲太詭譎,也太逼真了,有的時候我甚至會想……這裏有沒有可能並不是遊戲,而是一個真實的世界,每一個npc都那麽有血有肉,讓人情不自禁就忽略了它們隻是一串數據……”


    張純良看向汪少凡的眼神帶了點敬佩,他是男朋友和聖父係統的緣故,所以才認清了遊戲的本來麵目,可是這家夥竟然能在完全閉塞的副本裏猜測出這個恐怖的真相,的確非常敏銳。


    汪少凡把出神的目光收了回來,繼續說道:“玩家和npc天然敵對,無論是立場還是身份。”


    這是一種恐怖穀效應 ,過度和人類相似的npc,讓玩家們感到無比恐懼和厭惡,越是高難度的副本,npc便越逼真靈活,甚至還會主動和玩家產生交集。


    可是,不論這些npc是心懷善意還是惡意,玩家與npc之間巨大的差異注定他們都不會有什麽好結果。


    因此,在每場遊戲中,玩家都會盡量避免和npc產生感情。


    “老玩家們都知道一個著名的事件,叫做‘神女隕滅’。”汪少凡抬眼看了看舞台中間的鍾表,距離舞會開場還有半個小時,於是他來了興致,開始給張純良講故事。


    “神女是那位女玩家的代稱,她應該算是最早一批進入遊戲之家的玩家,當然,在她之前可能也有,隻不過都死幹淨了。”汪少凡嘴裏有點淡,從係統裏兌換了一盒煙,遞給張純良一根。


    張純良禮貌地接了過來。


    “神女的實力非常強,在當時高手林立的玩家榜上排名第三,前兩位最後都死在了副本裏,玩家更新換代太快了,已經很少有人記得他們,隻有神女的故事至今為人津津樂道。”


    張純良來了興趣,他好像知道汪少凡接下來要說什麽了


    “故事是挺俗套的。”汪少凡吐了口煙霧,“她愛上了npc,留在副本裏了。”


    張純良怔然,握在欄杆上的手微微攥緊。


    “遊戲之家裏的副本,在一場遊戲裏僅能容納一批玩家進入,隻有當這批玩家通關或者全部死亡,才能繼續輸送下一批。神女當時已經找到了通關線索,可是卻毀掉了關鍵道具,選擇永遠留在那個副本,理論上來說,隻要她不死,沒有任何玩家能夠涉足那個副本。”


    “多可怕,一個頂尖玩家,竟然能為了一個虛擬npc做到這一步。”


    張純良忽然扭頭,看向了遠處的大骨頭。


    它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張純良發呆,見他看向自己,立刻支愣起肩膀向他揮手。


    在張純良沒有注意到的時間裏,它不知道已經維持這個姿勢多久了。


    “你還好嗎?”汪少凡疑惑地看著他,“海風太大了吧,要不要換個地方?你的眼睛有點紅。”


    “我沒事。”張純良的聲線有點抖,他清了清嗓子。


    “後來呢,那個神女怎麽樣了?”張純良問道。


    “死了,大概過了一年多,那個被她‘堵’起來的副本,忽然間又開始容納新的玩家了,這說明裏麵所有的玩家全都死亡了,一個玩家和npc能有什麽好下場?”汪少凡懶散地看著下麵翻湧的黑水,沉沉說道。


    張純良握著欄杆手緩緩攥緊。


    “後來進入副本的玩家見過神女,她的皮被剝下來做成了一幅畫,掛在王殿的正中間供人欣賞。有好事的玩家專門探究過她的結局,她的npc老公是故意引誘她留下的,就是為了得到她身上神奇的道具。”


    “神女被剝皮拆骨,npc們沒有從她身上找到任何道具,那時她剛生下自己的孩子……”


    說到這裏,汪少凡表情有些怪異,他大概有些驚訝人和npc也能生孩子這件事:“那個孩子後來消失了。”


    他有些感慨:“看吧,即使是一個立於頂尖玩家之中的強大女人,麵對感情依然會被衝昏頭腦。”


    “那是挺奇怪的。”張純良點點頭,“一個強大理智的頂尖玩家,怎麽會看不出一個npc偽善的謊言,我覺得這個故事背後可能還有隱情。”


    汪少凡訝異地看了他兩眼,接著點點頭:“有道理,不過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了,副本和現實的時間流速又不一樣,真相是什麽已經沒有人關心了。”


    “我有點懂你想告訴我什麽了。”張純良扯了下嘴角。“你想勸告我,和npc之間不要產生情感對嗎?”


    “很多玩家都會討厭和npc交往過密的玩家。”汪少凡覺察出他興致不高,撣了撣煙灰,把話題拉了回來,“他們很容易給任務帶來不可預計的麻煩,到時候不僅自己倒黴,還會牽連其他的玩家。”


    “是嗎?”張純良說道,“可是剛才那個‘大麻煩’救了你一命。”


    汪少凡笑了笑:“是你救了我一命,如果沒有你,我永遠不會和npc有什麽交集。我還沒說完呢,玩家討厭和npc交往過密的玩家,但同樣也羨慕得要死——你以為得到npc的好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嗎,遊戲之家有個專門的魅惑工會,就是以勾引npc完成任務出名的,他們成員的傷亡率極高。”


    “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大家公認最有效率的通關方式,就是與npc交好,如果能有幸得到一個強大npc的幫助,那簡直——”汪少凡掃了一眼二人身後的長袍怪人,心有餘悸地摁住胸口。


    “有如神助。”


    張純良已經沒什麽心情聽故事,他現在隻想回去,抱著大骨頭揉揉捏捏,緩解一下自己惡劣的心情。


    他在這一瞬間,忽然想到了沈星移——在所有玩家都如此畏懼提防npc的時候,沈星移是如何說服自己愛上一個npc的?在那之前,是否也有人曾警告過他,與npc相愛是在自掘墳墓?


    事實證明,他真的沒有得到什麽好下場。


    “謝謝你的提醒。”張純良說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汪少凡搖了搖頭,嘴角的微笑很神秘:“你不懂。”


    張純良準備離開的身形霎時頓住,他眉頭擰起,細細地探究汪少凡的表情。


    “這件事情,我原本想放在心裏,直到死也不說。”汪少凡吸了口煙,享受著此刻的快活,“可是你救了我,我總得報答你。”


    “我們所在的這個副本世界曾被主係統更改過,在更改之前,它的名字叫做‘王者之心’。”汪少凡貼心地解釋道,“它被修改是因為有個玩家破壞了遊戲機製,將通關的重要線索摧毀了。”


    張純良緩緩睜大眼睛,似乎明白了汪少凡的意思。


    “沒錯,這就是神女隕落的那個世界。”汪少凡笑得很低調,“我是神女所創立的公會的少當家,擁有可以和她的意識溝通的道具。”


    張純良喉頭一滾,瞬間明白了這句話的含金量。


    “雖然通關任務有所不同,但是都是同一個世界的延伸,自然有相似之處,神女一定能幫我們找到關鍵線索……”汪少凡拍了拍張純良的肩膀,“道具總共有三次溝通的機會,我在剛進入遊戲裏就使用過一次。”


    “第一條信息告訴我,神女消失的那個孩子,就是已經隕落的人魚王。”


    張純良倏然看向他,表情驚愕。


    汪少凡調出了自己的係統界麵,看著一個也沒有收集到的人魚王的寶藏,發出一聲無力的歎息。


    “我們得加快進度了,直到現在為止,玩家已經快死完了,可是通關任務一點線索也沒有。”汪少凡抱怨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我和人魚王也算是表親了,我的表叔怎麽一點麵子也不給我?”


    張純良一時間默然無語,他真想告訴這位“表親”,那根救命的煙就是人魚王送給他遲到的成人禮。


    “當——”


    二人聊天之際,時間已來到午夜十二點,會場敲響了沉悶的鍾聲。


    威爾船長站在舞台中央,聲音嘶啞:“各位親愛的朋友們,接下來,我們將度過一個難忘的夜晚。”


    “舞會的第一項活動,請各位邀請心儀的舞伴,隨著美妙的音樂舞動起來吧——”


    “剩下的事情,我們有空再聊。”張純良快速終結了話題。


    他扭過身,整理好自己的領結,看向了遠處傻愣愣的小艾。


    一時間,他竟然有些緊張。


    他輕咳一聲,走上前去。


    大骨頭被裹在一襲沉悶的長袍裏,看起來像隻光禿禿的樹幹,安靜地看著張純良走向自己。


    張純良忽然有些後悔讓它放棄那些漂亮的西裝了,它認真收集了那麽多衣服,隻是為了和自己站在一起更相配。


    “請問——”他走到高大的骨頭麵前,鄭重地抬起了手,“我可以請你跳一支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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