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純良趴在沙地上,嚐試了好久才把肺裏的積水吐了出來。


    他身後的池水裏,高大的人魚骨架正不斷地起起伏伏,認真且專注地看著張純良的背影。


    而那幾隻行蹤詭異的人魚早已沉沒在水裏,再也沒有動靜。


    “咳……”張純良無力地躺倒在地上,胸部的起伏開始變得微弱起來。


    他當然知道危機還沒有解除,此刻他最應該做的,就是站起來、走到他進來的那扇門前、嚐試用那顆人魚卵去打開它。


    可是他好累。


    他的身體和精神陷入到了一種極端萎靡的狀態,完全提不起一點勁頭來。


    太奇怪了,張純良疲憊地眨了下眼,隻覺得頭頂燈光變得朦朧破碎,整個視線都模糊起來。


    為什麽這麽累?就仿佛,他整個人的骨血全都被掏空了一般。


    “嘩啦——”池水裏傳來了水花撞擊的聲音。


    人魚骨頭見他躺在地上半天也沒有動靜,竟然大著膽子爬上了岸,抬起身體“觀察”著張純良的反應。


    張純良很想阻止它靠近自己,可是此刻他就像耗盡電力的機器人,沒有一點力氣。


    ……等等?電池?!


    他仿佛明白了什麽,用意識打開了係統麵板。


    隻見,標示著生命值那一欄近乎被清空了,此時隻剩下一點可憐的紅底。


    張純良愕然地望著上麵的數字“4”,險些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短短的一個小時時間裏,他的生命值竟然見底了!


    怪不得他這麽疲憊,原來是因為他的每一個舉動都在掉血條!


    一時間,他大腦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發著呆,完全無法思考當下的情況。


    接著,在他的注視下,代表生命值的數字晃晃悠悠地變成了“3”。


    張純良一口氣都舍不得喘到底了,他輕輕喘息著,茫然地思索如今的情況。


    到底是怎麽回事,究竟還有什麽掉血的規則是他沒有探索出來的?


    他明明已經很努力在作死了,按理說不應該違背人物設定才對。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那人魚骨頭看張純良沒有防備它的靠近,試探性地在沙地上爬行了幾米。


    那骨頭怪物身量極其高大,僅下半身的魚骨就長達兩米有餘,隻是它似乎不太熟悉在岸上活動,一邊爬一邊別扭地扭動著長滿骨刺的尾巴,莽撞地掃翻了沙地上的雜物。


    “哐當——”寂靜的空間裏傳來一聲巨響,人魚骨頭一不留神甩飛了兩個大桶,桶中新鮮的肉類掉得滿地都是。


    那是張純良準備拿去喂螃蟹的生肉,在躲避人魚的過程中,他把桶扔到了一邊。


    此時恰好有一塊肉砸到了張純良的身邊。


    嗅著那塊生肉新鮮腥甜的味道,一股難以忍受的饑餓感瞬間充盈他的整個腦袋。


    在這一瞬間,他滿腦子都是要把這塊肉吞食入腹的念頭,就仿佛隻要吃了這塊肉,他就能活下去!


    原來是這樣……他心裏隱隱有些了悟。


    在進入遊戲之後,他隻做過兩件出格的事情,第一是違背了自己作死的人物設定,第二則是——他曾經為了躲避叔父的逼問,把肚子裏的食物全部吐掉了!


    饑餓或許也是他不斷掉落生命值的原因!


    想到這裏,他不再猶豫,艱難地偏了一下頭,想要把那塊肉咬進嘴巴裏。


    此時,他顧不得吃下這塊肉可能會有什麽樣的危險,他隻知道如果自己繼續猶豫下去,生命值就會清零。


    隻是,他並沒有咬到那塊肉。


    一隻硌人的骨爪在他咬到肉之前,便捏起了那塊肉,然後嫌惡地扔得遠遠的——


    張純良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一具沒有表情的骷髏裏看出“嫌惡”這種情緒的。


    他一口氣沒上來,眼睜睜看著生命值又掉到了“2”。


    人魚骨頭壓低身子,把頭湊到了張純良麵前,似乎在感知什麽。


    張純良現在的狀況糟糕得可怕,他連自己的心跳和脈搏都快聽不到了,他甚至在想,要不要啃下自己的肉來充饑。


    那骨頭仿佛意識到了什麽,迅速地扭過身體,一眨眼間的功夫便竄進了水裏。


    張純良被它濺起的沙粒糊了滿臉。


    他沒有理會這個怪物怪異的舉動,抓緊時間將手腕湊到了嘴巴前,試圖啃開皮膚。


    他努力了半天,剛嚐到一絲腥甜的血味,那人魚骨頭便又折返回來。


    它爪子裏掐著一條不斷掙紮的灰皮小魚,獻寶一樣放到了張純良頭邊。


    那灰皮小魚在地上垂死掙紮,狠狠地扇了張純良一巴掌。


    張純良:“……”


    人魚骨頭:“……”


    “……我得罪過你嗎?”張純良有氣無力地問道,“如果有的話,那我道歉。”


    那人魚骨頭氣惱地抓住小魚,嫻熟地把它肉質最肥厚的腹肉劃開,趁著在魚還彈動的時候,把它片成了一片片晶瑩潤澤的透白魚片。


    人魚的大骨爪小心地捏起魚片,將它放到張純良的唇邊。


    那魚肉鮮嫩甜香,竟沒有一點腥臭味,和它的味道相比,剛才那塊還算新鮮的肉類簡直是偽劣過期的商品。


    張純良甚至不需要怎麽咀嚼,那肉就化作了一汪清甜的汁液,順著他的喉嚨滑了下去。


    一股暖融融的感覺從他的胃部發散出去,驅散了他渾身的虛軟無力。


    他的生命值跳到了“17”。


    這一小片薄薄的魚肉,竟讓他增長了15的生命值!


    張純良還沒來得及驚訝,身邊的人魚就又捏著一片肉送到他嘴邊。


    這一次,他配合地張開了嘴。


    人魚骨頭的尾巴開始興奮地在地上左右甩動,濺起一層又一層的沙粒,它仿佛覺醒了投喂的快樂,一片接著一片往張純良嘴巴裏塞肉。


    張純良的生命值很快就爆滿,在二人的配合之下,巴掌大的小魚腹部最肥美的部分被拆得一幹二淨。


    他意猶未盡地舔舔嘴角,看向人魚的爪子,人魚骨頭卻不肯再繼續喂他。


    它望著張純良期待的眼神,猶豫地背過身,攥緊那魚的屍體,將它捏成了一灘肉泥,吸收進了骨爪裏。


    ——張純良很想告訴它,背過身一點用也沒有,從它的後背骨頭縫裏,他也能看清它身前發生的事情。


    不過,他感受到了人魚抗拒的態度,沒有再強求,抖了抖濕透的衣服站起身來。


    “謝謝你。”他的聲音仍有些沙啞,溫和地望著人魚骨頭,“你救了我兩次。”


    那人魚骨架高大極了,即使將尾巴盤曲在地上,身體也比站起來的張純良要大一圈,它微微彎下肩背,溫順地用黝黑的眼眶“注視”著張純良。


    張純良並不知道它有沒有接受聲音的器官,畢竟它看上去就隻是一具幹淨的骨頭架子。


    “不過,我並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張純良苦笑了一下,“如果你有身份證明就好了,我可以去你的墓碑前拜祭你。”


    那人魚骨頭搖動起腦袋來,看上去好像在拒絕他。


    “是不願意我去,還是你已經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呢?”張純良追問道。


    人魚骨頭又開始搖頭,卻沒有辦法表達自己的意思。


    “好吧……如果你不知道自己生前的身份……”張純良看著骨頭傻兮兮的動作,笑了一下,“我可以嚐試幫你找一下。”


    他從衣兜裏摸索了幾番,掏出了一張軟軟涼涼的紋身,衝著它搖晃兩下:“可以嗎?”


    這是一張花苞形狀的尋物紋身,也是張純良唯一還算成功的作品,它的作用是尋找和紋身貼主人相關聯的信息,依據找到線索的重要性,花朵圖案會不同程度地開放。


    那人魚骨架愣愣地看著張純良手裏的東西,好半天沒有動靜。


    張純良從這不同尋常的反應中覺察到了一點不妥,他舉在半空中的手頓了一下。


    他莫名有種猜想——人魚骨頭是從那間木門裏爬出來的,當時木門並沒有關緊,很有可能它早就醒過來了,並且看到了張純良用紋身貼幹掉一隻人魚的全過程。


    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那此時張純良拿出紋身貼的行為,在它的眼中顯然惡意十足。


    張純良向後退了兩步,尷尬地放下了手,正想張口解釋一下。


    那人魚卻忽然向他的方向湊近,佝僂起自己高大的肩骨,讓那張醜陋恐怖的骷髏臉離得張純良更近了一點。


    見他沒有動作,人魚催促一般側過右臉,露出了自己下頜骨的部位。


    它想讓張純良把紋身貼在這裏。


    張純良啞然,剛組織好的解釋的話,一時間忘得幹幹淨淨。


    他很快回過神來,調整好角度,把那片花苞紋身貼印在了它右邊的下頜骨上。


    於是,這隻森然醜陋的大怪物的臉上,多了一支豔紅的花苞。


    這讓它顯得格外滑稽。


    不過它好像並不反感,有些別扭地用爪子去戳紋身所在的位置。


    張純良耐著性子在它耳邊講了一遍紋身的作用,但是卻不確定這家夥能否聽懂。


    見張純良沒有反對,它又扭著尾巴跑到池水邊,映著反光觀察自己的臉。


    有一瞬間,它渾身都散發著茫然的氣息。


    它大概在用自己空空如也的腦袋瓜思考,為什麽貼了這個怪東西,卻沒有被電飛出去。


    張純良觀察了它片刻後,不再理會它。


    彎下腰在沙地上找了半天,才找到那顆被他丟掉的人魚卵。


    他撿起卵球走到了鐵門前——果不其然,他剛走到門的邊沿,那顆人魚卵便化作了熒藍色的液體,被吸進了鐵門不規則的縫隙裏。


    緊接著,厚重的門向兩邊緩緩挪動起來。


    這動靜並不小,很快便驚動了池邊正在“照鏡子”的大骨頭。


    它蜷縮著魚尾,支起身子,默不作聲地“看”著張純良發愣。


    張純良撿起地上散落的鐵桶,走向了出口。


    “真的很感謝。”他再一次對人魚骨頭表達了謝意,“希望你能盡快找到自己的身份。”


    這隻是人類之間客套的社交辭令,張純良並不覺得骨頭架子能聽懂,他邁出了鐵門,在一陣暈眩中,回到了螃蟹養殖區。


    確認自己離開了那個空間後,他輕輕地舒了口氣,提著的心這才放下一點。


    雖然那個奇怪的骷髏人魚救了他,並且始終對他保持著古怪的善意,但張純良也不敢輕易信任它。


    他贈給人魚骨頭的花型紋身貼,其實是一對。


    另一張則在他的身上,通過這張紋身貼,他可以同步得到人魚骨頭那邊花朵紋身的情況,同時,當另一個紋身持有者靠近他時,他的紋身還會發熱示警。


    解決了這個小麻煩,張純良接下來又要麵臨一個大問題——


    他該怎麽和這群船員解釋他失蹤的原因呢?


    不過,這個問題似乎很快就被解決了。


    張純良從雜物櫃旁向養殖池走了兩步,忽然覺察到氣氛不對——他離開前,那群人吵鬧又聒噪,而現在整個養殖間裏卻安靜得可怕。


    他借著僅能照出輪廓的昏暗光線,看向了幾人當時所在的位置。


    那個地方此時正立著幾個細長且圓潤的物體,看模樣和那幾個船員的身形很像,但又沒有人類的弧度。


    他心裏頓時有了一種危險的預感,停下腳步。


    “你們還好嗎?”他緩緩地向後退去,撞到了雜物櫃上。


    那顆銅質心髒已經消失了,雜物櫃上零七碎八地擺著一些船員們隨手放置的物品。


    沒有人回答他。


    可是他卻隱約聽到了一種細密尖銳的摩擦聲。


    那聲音沒有具體的來源,仿佛存在於這個屋子的四麵八方。


    屋子裏太黑了,他什麽也看不見,這讓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捉摸不透的緊張氣氛裏。


    雜物櫃上恰好有一支手電筒,張純良順手取下,給自己做了一下心理建設,然後按下了開關——


    一道暖黃的光線射向了幾名船員所在的位置。


    隻是,那裏哪還有什麽人類的存在?隻有一個個高低不一的巨型蟲繭。


    在光線的折射下,張純良赫然發現,除了雜貨櫃的這一小片區域,整個屋子密密麻麻地布滿了奇怪的絲線。


    “滋滋呲呲……呲呲……”那種尖密的聲音又出現了,這一次,仿佛近在咫尺——


    張純良猛然將手電筒向上一抬,他的頭頂赫然有一隻狀如鼓麵、八爪猙獰的巨型螃蟹——


    不,沒有一隻螃蟹會在螃蟹殼上生出四對陰森可怖的紅眼!


    那是一隻把自己偽裝成螃蟹的蜘蛛!


    它猛地向張純良的頭上噴射出粘稠的蛛網,卻被他靈活地躲過了。


    張純良召出一個防禦道具大泡泡,將猙獰的蜘蛛蟹擋在了外麵。


    他沒有坐以待斃,控製著泡泡向出口的方向滾去。


    蜘蛛蟹用它尖銳粗長的利爪不斷的紮戳泡泡,很快便戳出了幾個凹洞。


    在滾到靠近門邊的位置時,泡泡終於支撐不住,“啵”地一聲化為水汽消散了。


    那蜘蛛蟹早窺伺張純良已久,見那防護罩消失,當即就張大了腥黃惡臭的口器,向他撲過來。


    殊不知,張純良正在等待這個機會,他拿出背包裏早就準備好的噴火槍道具,對準蜘蛛的巨口一陣猛噴。


    那亮白的火焰被蜘蛛蟹吞食入腹,接著又順著易燃的蛛絲將整個屋子引燃,一時間火光大作,刺鼻的焦糊味充斥滿整個養殖區。


    眼看蜘蛛蟹在火光中無力掙紮,張純良後退兩步,飛一般逃出了這個房間。


    逐漸蔓延的火勢和濃濃的焦煙很快就被船員們發現,他們倉皇地奔走相告,一時間,整個海產養殖區亂成一團。


    張純良趁亂跑回了員工休息室,將身上的工作服等物件一股腦扔進了垃圾處理桶裏,這些垃圾很快就會被壓縮,然後送到處理站焚燒殆盡。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房間,衝洗幹淨了身上的異味,然後撲倒在床上閉眼裝睡。


    沒過多久,他的房門就被粗暴地踹開了。


    張純良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才看清了來人。


    他的“大鼻子叔叔”坑坑窪窪的胖臉漲得赤紅,眼睛裏是暴怒的火焰。


    還沒等張純良解釋什麽,他便怒氣衝衝地上前,掐住了張純良的衣領:“你這隻死兔羔!老子讓你去幹活,你卻躲在這裏偷偷睡覺——!”


    張純良準備好的說辭完全沒有派上用場,他表情一愣,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反應。


    在他的預想中,這位叔父應該會質問他,在螃蟹養殖區發生了什麽事情,而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告訴他,自己因為暈船,提前溜走,回來睡大覺了。


    可誰曾想,這位叔父竟然不按常理出牌,給了他一波助攻,讓他的不在場證明更加可靠。


    於是他從善如流地開始求饒:“大鼻子叔叔,對不起,我實在太難受了……所以才偷偷跑了回來……”


    叔父並沒有揍他,大概是害怕自己一巴掌下去,讓這根蔫巴的小豆芽菜更加有合理的借口去偷懶。


    所以他無能狂暴地薅著張純良的睡衣領子搖來搖去,放下了幾句狠話,才怒氣衝衝地揚長而去。


    張純良驚魂未定,慢慢整理好自己的衣領,心裏忽然安定了一點。


    他知道,接下來,他的叔父將會大肆宣揚他的懶惰和狡猾,將他的卑劣事跡告訴所有船員。


    然後那場不大不小的養殖區火災事件,就會成為一場沒有凶手的無頭懸案。


    或許管理員會把這些事情,怪罪在那幾個成為蜘蛛口下亡魂的倒黴蛋頭上,但是,無論如何,都和張純良沒有任何關係了。


    他用被子蒙住了腦袋,心裏忽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他狂躁易怒的叔父好像在幫他打掩護。


    他難道知道些什麽嗎?又為什麽要幫助自己?


    【小劇場:


    人魚骨頭=攻


    如果問艾蘭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是什麽,它一定會回憶起第一次見老婆的時候,那時候它沒長嘴,所以沒辦法給老婆做魚工呼吸……


    昨天的小劇場,不知為什麽沒有審核通過,所以今天放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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