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會結束的第二天,就是頒獎典禮。


    所有學生都要到大禮堂裏觀禮,運動員前三名則需要上台領獎。


    在場每個學生的表情都很正常,他們津津有味地交談著運動會上發生的事情,仿佛昨天操場上根本沒有出現過詭異的眼球和巨大的狼型怪物。


    “你還好嗎?”張純良詢問身邊的屈安然。


    小貝舉著兩顆鵪鶉蛋,正細致地幫屈安然按摩眼皮上的浮腫。


    “還不錯。”他興致缺缺地對著台上的運動員鼓掌,“為什麽這麽問。”


    “你的眼睛很腫,昨天晚上哭了?”張純良沒有刻意躲開一些敏感話題,他覺得有些傷疤要擠出膿血才能好得快。


    “當然,我不該哭嗎?”屈安然側過臉,語氣幽幽地問道,“我就是睡了一覺,那隻臭狼狗就把我的平房拆掉了,以至於我昨天隻能跑到屈安逸的庇護所實驗樓去睡覺。”


    屈安然的“勇氣”狼玩偶,在他還沒蘇醒之前,就擅自砸掉了他的庇護所,因此他隻能找其他地方休息。


    實驗樓裏都是剝了皮的人體模型,屈安然在裏麵尋了張病床躺下,結果一閉眼,這群家夥就開始“窸窸窣窣”地向他靠近,他隻能睜開眼盯著它們,讓它們不敢輕舉妄動。


    後半夜他實在太困了,不小心眯了一會兒,再睜眼時,這群恐怖的模型已經齊刷刷地站到他的床邊,用一條條猩紅的手臂纏著他的身體。


    “我早就說過,讓他少和這群不三不四的怪物模型玩,死了還要讓它們折騰我。”屈安然憤憤地吐槽著第二人格的惡趣味。


    張純良挑了一下眉,沒有提醒他,他在學校宿舍還有自己的床位。


    這個口是心非的家夥,隻是想找個借口去第二人格生活的地方看一看罷了。


    “它們想對你做什麽。”張純良有點好奇地問道。


    “它們想把我拖進一個小櫃子裏。”屈安然比劃了一下大小,“大概能夠讓我蜷進去,抱著膝蓋——”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張純良頓了一下,也扭過了頭。


    他們是兩個聰明人,聰明人之間的交談總會停留在讓雙方都不尷尬的地方。


    就比如說,張純良並沒有和屈安然討論,為什麽那些模型要把他塞進櫃子裏。


    因為他們都知道,那個櫃子極有可能就是屈安然第二人格平日睡覺的地方,他是個相當沒有安全感的家夥。


    “操。”屈安然看著禮堂舞台,冷冷地罵道,“台上那個家夥我見過,他跳高時穿了彈簧鞋,跳得快飛起來了——他也能得到名次?!”


    “這次有很多作弊的人,他們非常想得到名次,據說第一名總分可以加三十分。”張純良順著他的話題接道。


    “這樣嗎。”屈安然點了點對著頒獎台比了個中指,“那我讓他們三十分,第一名還是我的。”


    台上的主持人叫到了張純良的名字,他是這次一千五百米跑步的冠軍。


    “你已經上去了三次了……”屈安然禮貌地說道,“可以給我留點麵子嗎?”


    屈安然和張純良報的都是同樣的項目,可是他顆粒無收,張純良卻接連上了三次領獎台,這是第四次。


    “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報這麽多的項目?”張純良溫和地問道,“我看起來很像什麽愛好運動的人嗎?”


    屈安然於是又識相地閉上了狗嘴。


    迎著同學們好奇的目光,張純良徑自走向頒獎台。


    耀眼的燈光模糊了台下人的表情,讓他有一刻頭暈目眩。


    張純良心裏冒出一個奇怪的念頭,為什麽屈安然的第二人格要給自己也報名這些項目?


    想要讓他遭到危險,讓他一個人參加這些項目就可以了,不是嗎?


    屈安然並不擅長這些運動。


    張純良接過了冠軍的獎杯,和其他同學站在一起,接受著台下人的掌聲。


    他又看見了屈安然,他依然懶洋洋地靠在座位上,鼓掌的動作倒是真情實意了很多。


    他坐在座位上,左右一個人也沒有,看上去形單影隻,單薄又孤獨。


    哦,原來是這樣,張純良在這一刻恍然大悟。


    ——他的第二人格大概早就預想到主人格會離開這個世界,而到那時候,失去了雙腿的屈安然就再也無法參加這些項目了。


    這次運動會,大概是他留給自己和主人格最後的一次美好回憶。


    張純良拿著獎杯走下台,陳躍等在他必經之路上,向他遞上了第四束鮮花。


    “花太多了,我快拿不下了。”張純良把獎杯塞到他懷裏,推著他向座位上走,“你還準備了多少?”


    “很多。”陳躍翹起嘴角,“隻要良良想要,我一直都有。”


    “好乖。”張純良在陳躍頭發上擼了一把,然後摘下最漂亮的一朵花,插進了他冰涼順滑的發間。


    在青年頭上插鮮花,似乎會讓他顯得過於女性化,再加上他雙腿無法行動,更有了種任人宰割的脆弱感。


    陳躍並不覺得張純良在捉弄他,他隻是微微偏頭,露出英俊又矜傲的側臉,低聲詢問道:“我好看嗎,良良?”


    插在他鬢邊的是一支暗藍色的不知名花束,這花不知道是他從哪裏找到的,還帶著晶瑩溫潤的水露,襯得他皮膚白皙,眉目繾綣又溫柔。


    他垂下的眼睫微微顫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並沒有看向張純良。


    “……好,好看。”張純良被他勾得神魂顛倒,隻覺得擁有一個可以經常變換美貌的男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哪怕是天天被遊戲針對也值了。


    “你們真是夠了。”屈安然忍不住狗叫道,“能把我當個人嗎?我現在正脆弱呢,不要再刺激我了。”


    於是小貝貼心地把他的眼睛遮住了。


    屈安然:“……”


    張純良把陳躍扶到他的位置,然後自己坐在旁邊,從一大捧漂亮的花束裏挑出一隻嬌小又可愛的紫色玲菊,遞到了小貝的身邊。


    “嚶。”小貝第一次被人送花,高興得渾身冒粉泡泡,它小心翼翼地接過花,放在自己的臉頰邊陶醉地蹭來蹭去。


    “你的。”張純良又挑出一支紅藍雙色的花束,遞給了屈安然。


    屈安然端詳了片刻,然後接過去,撕下幾片花瓣放進了嘴裏。


    他不再理會張純良,安靜地觀看著禮堂頒獎儀式,順便把那支花吃得幹幹淨淨。


    “吃飽了嗎?”張純良問道,“我這裏還有很多,可以都送給你。”


    屈安然的眼圈還是紅的,他睨了張純良一眼,認真道:“張純良,別逼我在最傷感的時候揍你,陳躍也攔不住我的,你知道的,我爸是校長。”


    頒獎禮結束後,同學們便開始收拾東西,陸續離校。


    又到了星期五下午,學生回家的時候。


    張父張母已經被陳躍解決掉,張純良沒有了回家陪伴家人的任務,他決定這次跟著陳躍一起回家。


    他們在這個世界待不了多久了,必須想想辦法,盡快解決掉陳大海那個毒瘤。


    “你的假期計劃呢?”張純良看著屈安然。


    “學習,把漏掉的功課撿起來,考第一,然後從這裏離開。”屈安然舉著指頭數道。


    “有錢買吃的嗎?”張純良還記得他曾經說過,第二人格假期會做兼職賺錢,這是他唯一的經濟來源。


    “沒有,不過你不是還有很多花嗎?我可以吃那個。”屈安然彬彬有禮地說道。


    “不給。”陳躍道,“那是我給良良的,敢吃就揍你。”


    屈安然一氣之下又氣了一下。


    “你這家夥,沒地方去就直接說啊。”張純良摁了一把他的腦袋,“那就和我們一起去打怪獸吧。”


    張純良原本就打算帶上屈安然,一是因為陳大海是他最大的仇人,親眼見證仇人的消亡對他來說可以消減一部分執念。


    二是因為……張純良不一定能打過那家夥。陳躍又因為規則設定無法對陳大海出手,這讓張純良對幹掉陳大海這件事更加沒什麽把握。


    屈安然已經奪回了自己的“勇氣”,他可以成為一個可靠的幫手。


    “沒問題。”屈安然一口答應下來,緊接著,他頓了頓說道,“不過,我要先去一個地方。”


    ……


    女生宿舍外,屈安然等待了很久,才等到那個笨拙肥碩的身影。


    牛麗麗表情陰沉不善地向他走來:“就是你托人給我帶話的?怎麽,找我有事?”


    她的語氣很不耐煩,牛麗麗一向看不起屈安然,在現實生活中,她就經常找他的麻煩。


    屈安然抿著嘴,細細地打量了她片刻,這才確定,柳婉芳真的不在她身體裏了。


    柳婉芳在牛麗麗身體裏時,對屈安然說話輕聲細語,她的目光裏總是含著水光,專注而柔和地看著他。


    她一直有話要對屈安然說,為此在心裏排練了千萬次,可是她從來沒有一次真正地告訴過屈安然。


    “沒關係,我原諒你了。”屈安然說道。


    牛麗麗擰起眉,怪異地盯著他看:“你有病嗎?在說什麽糊塗話?”


    “沒關係,媽媽,我從來沒有怪過你。”屈安然露出了一個酒窩,柳婉芳在他小時候最喜歡親他的小酒窩。


    “我不理你,假裝不認識你,隻是害怕你心願達成之後就立刻離開我。”屈安然難過地笑了一下,“你怎麽不按劇情走呢?”


    牛麗麗露出嫌惡的表情,向後退了一步:“你又犯病了?”


    她討厭屈安然的原因之一就是他經常前言不搭後語,舉止怪異得像兩個人。


    “我會好好吃飯,好好複健的,這是你和我的約定。”屈安然仿若沒看見她憎惡的表情,自顧自說道,“那你也要遵守對我的承諾——”


    “下輩子,找個乖一點的孩子,不會讓你傷心難過,受到傷害的那種。”


    屈安然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笑得很帥氣:“我走了,媽媽。”


    他轉頭,跑向了遠處的張純良和陳躍。


    牛麗麗被莫名其妙地叫下來,蒙頭蓋臉地喊了一頓媽媽,此刻終於忍不住罵了句髒話。


    她轉過身,晃晃悠悠地向宿舍的方向走去,她心裏沒有任何感覺,隻覺得惱怒又奇怪。


    可是她並不知道,自看到屈安然的那刻起,她的臉上便流下了一片狼藉的濕痕。


    “小屈說,你媽媽很喜歡當老師,所以他原本想讓她做這個學校的教導主任,過一把癮。”張純良說道,“可是她不願意。”


    “幸好不願意。”屈安然道,“不然她看到我的卷子,會和我反目成仇的。”


    幾人收拾好了背包,坐上了去陳躍家的公交車。


    “他一定在家。”陳躍說道,“這段時間他吸收了很多靈魂力量,非常想殺了我。”


    “為什麽他從沒有在學校裏出現過?”張純良有些疑惑。


    屈海宇曾經說過,陳大海經常跑到學校騷擾陳躍,找他要錢。


    “屈海宇還是有點用的,德宏二中是他的靈魂根基,防禦力最強的地方,陳大海暫時沒法突破學校的屏障,而且……”陳躍嘴角嘲諷地陷下一點弧度,“那個老畜牲害怕我,一時半會還消除不掉心理陰影,不敢來找事。”


    陳躍在現實生活中,為了教訓濫賭的陳大海,曾經把他的十根手指剁了下來,可惜讓他又重新接上了。


    陳大海為了騙取保險,曾經試圖迷暈陳躍,打開煤氣製造意外。結果陳躍識破了他的陰謀,拽著陳大海的頭發把他的頭推進了灶火裏,燒毀了他一大片頭皮。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


    在陳躍短暫的十八年人生裏,遭受過父親至少上千次虐打,不下百次蓄意謀殺。他的母親忍受不了長期的家暴與貧窮,在他十四歲那年選擇逃離,她把所有積蓄留給了陳躍,這筆錢供陳躍上完了初中。


    後來他因為成績過於優秀,被頂尖高中德宏二中免費錄取,在讀期間,他時常會受到父親的騷擾。


    即使是門衛百般阻攔,這老畜牲也能找到狗洞鑽進來找陳躍要錢——其實他知道,陳躍絕對不會給他一分錢,他要的隻是讓陳躍名聲徹底被敗壞,永遠遭受同齡人的白眼和鄙夷,最好被學校強製退學,最後成為一個像他一樣的墮落的社會渣滓。


    可以說,這對父子是這個世界上最凶殘的敵人,他們的鬥爭堪稱不死不休。


    “即使沒有你母親製造的那場車禍,陳大海也是活不久的。”陳躍漫不經心地說道,“我設計了一場完美的意外事故,剛攢夠買工具的錢,就等他上鉤了。”


    可惜屈安然運氣不好,率先一步被陳大海發現,後來又因承受不了他的羞辱自殺了。


    “那天,陳大海到底和你說什麽了?”張純良表情有些嚴肅,“對不起,我並不想揭你的傷疤,但是這些事情必須要說清楚,不然這可能會成為你麵對陳大海時的致命弱點。”


    “他把手機裏藏著的我媽的裸照給我看了。”屈安然麵無表情地說道,“他說隻要我還活著,他遲早找機會殺了我全家。”


    可是,屈安然甚至不知道他為什麽對自己充滿著這樣的惡意。


    可能惡人傷害他人並不需要什麽理由,他們隻是想讓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人過得絕望又痛苦,這樣才能找到自己的存在價值。


    “我並不是向他妥協了,我隻是恰好也不想活了而已。”他努力為自己辯解道,“這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真是讓人受不了。”張純良扯了扯唇角,眼神冰涼,“你現在害怕他嗎?”


    “當然害怕。”屈安然說道。


    此時,三人剛好到了陳躍家的樓下,廢舊小區的六層點著昏暗的燈光,一個模糊不清的矮小人影正站在窗戶邊,一動不動地盯著三人。


    “我害怕他死得太輕鬆,嚐不到我萬分之一的痛苦。”屈安然看著那個人影,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一刀一刀剮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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