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德宏二中有史以來查處的最離譜的一次作弊事件。


    舉報者竟然是作弊者本人。


    張純良在教務處言辭懇切地交代了自己的作弊動機。


    “我實在不想繼續當倒數第一了,所以就請了槍手。”他把滿臉陰沉的屈安然扯到了身前。


    “屈安然是我在學校交的最好的朋友,我威脅他幫我寫卷子,可是等考完以後,我忽然間就後悔了,我害怕他這次為了幫我 自己沒有考好,會……會……”張純良的表情誠懇又羞愧,表演得天衣無縫。


    加上他是以作弊者的身份來坦白的事情經過,因此老師們很容易就信了他的鬼話。


    “你很誠實,但是沒有獎勵,作弊是需要受到嚴厲的懲罰的。”教務處主任有著刻薄的法令紋,他透過高度眼鏡居高臨下地看著張純良,“作弊者,本次成績取消,你的考試成績為零。”


    “至於你……”眾人看向了屈安然。


    “他是被我連累的,是我要挾他幫我作弊的,希望各位老師能給他一次機會。”張純良搶在屈安然身前,懇求道。


    “一個年級排名三百多的學生,也值得你抄他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蛇鼠一窩的貨色。”有老師在旁邊嗤笑道。


    “三百多名……?”年邁的國語老師帶著老花鏡,正在細細地欣賞著屈安然寫給張純良的那張試卷,“不可能,這樣一針見血的解題角度,還有這犀利又巧妙的文筆……怎麽可能才排300多名?”


    眾人一愣,紛紛圍上前去。


    被老師們冷落在身後的屈安然麵無表情地看著張純良。


    “我隻是有點好奇,你的真實水平。”張純良這樣解釋道。


    “自從被人背刺後,我就再也沒幫過任何人了。”屈安然幽怨地看著他,“你是第一個。”


    “那……對不起?”張純良試探地說道。


    “你會死的。”屈安然很認真地看著他。


    這並不是屈安然的威脅,而是他預測到的張純良必然的結局。


    連續兩次“蟬聯”年級倒一,張純良會成為所有狼人的頭號攻擊對象。


    試想一下,全校一百多個狼人,在同一時刻,同一學校,共同搜尋一個目標。


    張純良這樣的小身板,能堅持幾天?


    在旁邊,有老師忍不住捧著屈安然的卷子發出了驚呼和讚歎:“這也太聰明了,簡直是天才,我完全沒想到,竟然還有這樣的解答思路——!”


    屈安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扯著張純良的手跑出了教務處。


    “你這幾天最好時時刻刻呆在陳躍身邊。”屈安然的聲音有點發抖,“太蠢了,你好奇我的成績,直接問我就可以了,我又不會瞞著你。”


    “但你會瞞著其他人。”張純良說道,“屈安然,你在恐懼考高分嗎?是不是在擔心自己變成一隻‘兔子’?”


    “是啊,我非常、非常不想變成一隻爛兔子。”屈安然靠在一棵樹下,一臉不爽地解著手上的繩扣,“偽善、自私,為了維持自己的高分,把無數人變得不人不鬼——你大概不知道為什麽這群兔子會這樣不擇手段吧……一旦成為兔子,就不能掉出年級前一百名,否則就會被反噬,會被那群已經瘋了的透明家夥活活撕成碎片的——”


    “給我一個機會,再信我一次,我會帶你離開這裏。”張純良握住他細瘦的手腕,認真地組織著語言,“你可能不信我的話——在這個世界,你的意識會被矯正,可能感覺不到這裏究竟有多奇怪……”


    “我當然知道這裏很奇怪。”屈安然打斷了他的話,“你、還有你的那群奇奇怪怪的同夥,不都想逃離這裏嗎?你隻要抄我的卷子,就能連續三次考進年級前一百名,然後得到一枚學校獎勵的‘進步’勳章,拿著那個東西,你就可以離開這裏了。”


    張純良不說話了,他怔然地看著屈安然,輕聲詢問:“你想幫助我離開這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在哪裏?”


    其實張純良想問他的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並不在真實世界,而是在一個虛構出來的空間裏。


    “不然呢?”屈安然嘴角一抽,認真地反問道,“真實的世界會每天晚上都有狼人屠殺事件嗎,僅僅是因為成績不好?真實的世界會像你那個奇怪的家庭一樣嗎,爸爸媽媽要吃了你,倒黴弟弟斷了半截身體還能像動作電影裏麵一樣爬到九樓——張純良,我隻是裝傻子,又不是真傻子。”


    張純良一直以為,屈安然這樣的npc和曾經的他一樣,都被世界意識矯正過思維,所以對異常現象習以為常。


    可他完全沒想到,屈安然的覺醒意識那麽強,早就發現了這個世界的不正常。


    “你明明知道出去的方法——可是卻選擇留在這個世界?”張純良喃喃道,忽然像是想明白了什麽一般,睜大眼,“你知道……這個世界是誰創建出來的!對不對……你知道是他們!”


    “我現在有些後悔出來了。”屈安然沒什麽情緒地扯了下嘴角,“我懂了,你想幫我離開這裏,我應該謝謝你嗎?”


    張純良的手仍攥著屈安然的手腕,潮熱濕燙,可是屈安然並沒有掙脫開,隻是用一種無奈的眼神注視著他。


    ——自從張純良知道這個世界是屈安然的父母創建出來的後,他就開始不斷地思考這兩個人的意圖。


    陳躍曾經說,他們把屈安然關在這裏,可能並不是一種懲罰。


    那會是什麽呢?


    聯想到屈安然的兩個人格,張純良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狼頭人和兔子人,這兩種不同陣營的npc,會不會正巧對應了屈安然的兩種不同人格呢?


    如果將德宏二中比作一個小型社會,那“分數”和“成績”就是這個社會最上等的生存資源。


    狼頭人和兔子人都分別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掠奪這種生存資源。


    狼頭人野蠻、暴力、侵略性極強,代表富有進攻性、強硬且專製的人,擁有這樣性格的人,有極強的掠奪欲望,會在社會上主動去爭取最優越的資源。


    兔頭人溫和、偽善、狡詐且自私,他們身居高位,通過奴役他人的方式來攫取自身的利益,擁有這樣性格的人,恰巧能中和狼頭人的粗暴強硬,用圓滑的處事方式為自己爭得最大的利益。


    屈安然的父母,很有可能是在用這樣的手段,逼迫屈安然的兩個人格分別成長,到最後,無論是哪個人格占據上風,屈安然都能成為一個可以適應社會的、獨當一麵的強大的人。


    屈安然的第二人格很顯然已經成為了狼頭人中最強大的那一梯隊的一員,而他的主人格卻遲遲沒有成為成績優異的“兔頭人”,因此,他達不到父母的考評標準,被困在了這個世界裏。


    張純良正在發愁找什麽辦法讓屈安然提高成績,他就主動送上了門。


    根據他的預測,隻要屈安然的成績穩定在前一百名兩到三次,他就極有可能被他的父母判定為擁有“生存”能力,繼而脫離他們構建的殘酷世界,回到現實中。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屈安然其實早就知道了這一點。


    “聽著,張純良。”屈安然的語氣沉冷了下來,“我不想離開這兒,我現在的生活還不錯,但是我願意幫助你離開,這可是你之前所有的‘轉學生’都沒有的待遇。”


    “謝,謝謝?”張純良幹巴巴地回答,他現在仍然沉浸在那種震撼中。


    那種,屈安然分明陷於囹圄無法自拔,卻仍然看清了世界本質,甘於沉淪的震撼。


    “可是,你這個聰明的腦袋,現在要把你害死了。”屈安然扯了扯嘴角,“等明天成績公布之後,你會過得很慘——想象不到的慘。”


    張純良笑了一下:“你在關心我嗎?”


    屈安然簡直快被他有恃無恐的模樣搞破防了:“你就是覺得自己有男朋友罩著,所以根本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對不起,我做了件壞事。”張純良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好像把你的生活變得很糟糕。”


    屈安然一下子就閉嘴了,他有些鬱悶地掙開張純良的手,蹲在地上。


    “……也沒有那麽糟糕,不過是會變成兔子,以我的水平,根本不需要吸取別人的分數,就能完虐那群偽善的死兔子。”


    半晌,屈安然悶悶地說:“正好,我想吃食堂那個優等生套餐已經很久了,裏麵有我愛吃的炒肥腸——那一定是我媽故意放在那裏的,她總是喜歡把我當驢一樣,用胡蘿卜釣著走。”


    “你不想離開這裏。”張純良學著他的模樣蹲了下來,“為什麽?”


    “我離開這裏,不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嗎?”屈安然道,“雖然老頭子揍人很凶,老媽子也很八婆,還經常管三管四,絮絮叨叨,但是我離開這裏,就沒有人管我了。”


    “對不起。”張純良側過臉,觀察著屈安然的表情,“我現在回去和那群老師說,其實是你逼我抄襲你的卷子的,因為你暗戀我,他們會不會相信?”


    “你是要殺人滅口嗎?”屈安然禮貌地詢問地張純良,“我隻不過是抱怨了兩句,罪不至死,你竟然還想借刀殺人,讓陳躍揍死我嗎?”


    張純良忍不住笑了,他看著滿臉懊喪鬱悶的屈安然,再一次重複道:“對不起。”


    屈安然為了幫助張純良取得優異的成績,把試卷寫得很完美,不出意外的話能夠進前一百名,到那時,他會成為一名“兔頭人”。


    為了不掉出前一百名被透明學生們殺掉,他必須每次考試都保持在一百名以內,這樣,這樣再過一段時間,他就會因為表現出色,被父母“踢出”這個世界。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張純良的無心之舉,將屈安然和父母相處的唯一機會剝奪了。


    “你好煩,別一直重複了,就像重複雞一樣。”屈安然沉默了一下,扭過頭去,“就這麽離開,其實也挺好,反正他們也陪不了我多久了,支撐著這麽大的世界,也挺辛苦的。”


    屈安然無聊地看著遠處的同學,他們正因為一道考題而爭執不休,彼此聲音越來越大,互不相讓,爭得麵紅耳赤。


    “別吵了。”屈安然忽然站起身,衝著那邊大喊道,“答案是0.67 ,你們幾個寫的都是錯的!菜就多練——!”


    張純良迅速捂住他的嘴,把他拖離了這片是非之地。


    ……


    “我早該想到的,屈安然那麽聰明的家夥,為什麽一直在刻意壓低自己的分數。”張純良正在洗漱台前洗臉,他隔著衛生間的門板,將自己今天幹的蠢事告訴了陳躍。


    “沒關係的,不用這麽自責,良良。”


    陳躍靠在洗漱間的門前,昏昏欲睡,但還是努力打起精神,聽著張純良的敘述。


    “這個世界的確支撐不了多久,再過段時間就會崩潰。”陳躍說道,“這對夫妻本來就已經死掉了,靈魂的力量並不能無休無止地供他們消耗,更何況,在這個世界裏,還有一隻難搞的蛀蟲,正在蠶食著他們靈魂的力量。”


    “蛀蟲?那是什麽?”張純良分心問了一句。他已經不想去探究陳躍的身份了,這個家夥著實有些神秘,不僅知道這個世界的真相,還掌握著他未知的信息。


    陳躍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眉心微微皺起,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良良,屈安然有一點說的沒錯,你這個星期會很危險,千萬不要離開我的身邊。”


    “你怎麽了?”張純良聽出了他語氣中的疲憊困倦,語氣頓時有些嚴肅。


    亭英曾經說過,遊戲之家為了懲罰沈星移的反叛,會讓他的靈魂碎片在副本世界裏保持絕對的清醒,日日夜夜品嚐著被消耗力量的痛苦。


    可是在這個世界裏,陳躍卻經常“困倦”。


    張純良下意識地覺得,陳躍並不是真的睡著了,他隻是不受控製地被拉到了其他空間。


    比如說——超脫於屈安然父母構建的世界之外的,那個真實的世界。


    他動作迅速地擦幹淨了臉,篤定地向門外的陳躍保證:“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離開這裏的。”


    他隻是好奇心重,又不是個找死的蠢貨。


    在屢次三番被告知有危險的情況下,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再選擇離開。


    “陳躍,你的狀況有點奇怪,可以告訴我發生了——”


    張純良說著話,推開了洗漱間的門,向門外踏出一步。


    ——本該明亮的宿舍裏,此刻漆黑一片,帶著一股黏膩的水汽。


    張純良的身體頓在了原地。


    他緩緩抬起頭,在周圍掃視了一圈。


    這裏不是陳躍的宿舍。


    他明明隻是推開了一扇門,卻進入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空間裏。


    “這還有一隻啊……”


    他身後傳來一道粗重的喘息聲。


    張純良渾身汗毛直立,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危險預感讓他本能地向旁邊躲閃,一道利刃隔空劃過,切斷了他一縷發絲。


    他狂跳的心髒還沒有平息下來,另一側的一隻粗壯的鐵爪,便狠狠地從他後背穿透過前胸,捏出了他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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