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母在臥房裏翻箱倒櫃,卻並沒有找到丈夫出軌的證據。


    無法抑製的憤怒讓她的臉變得褶皺、暗沉,像極了一個蒼老的女巫,她幽幽地注視著張父,眼神毒辣陰冷。


    張父並不知道自己被抓住了什麽把柄,有些心虛地避開了目光。


    正如張純良心裏猜測的那樣,麵對一個並不貌美、甚至醜陋得讓人惡心的枕邊人,張父並不滿足,他即使不敢真的做些什麽,但也絕不幹淨。


    張母早有預感,這也是她立刻就相信張純良的原因。


    “你最好,別讓我逮到,張德勝。”張母黃色的獠牙在唇角若隱若現,她目光晦澀地看著張父,低聲威脅道。


    “開飯啦——!”餐廳裏傳來張純良的聲音,將一屋子的人都吸引了過去。


    張父僵硬地坐在主位,看著一桌豐盛的菜肴,深深地擰起了眉:“這是什麽?”


    張純良聞言靦腆地低下了頭:“一直以來都是媽媽在辛苦做飯,我放了假,理應該幫媽媽做些事情的。”


    張父目光沉沉地在張純良身上打量片刻。


    他和張母吃過很多“孩子”,眼前這個是最奇怪的一個。


    他們彼此都清楚各自的身份,但是這個奇怪的年輕人不但不害怕,反而非常自然地融入進了他們的家庭,這讓他覺得非常警惕,甚至懷疑他在菜裏麵下了毒。


    “以後少幹這種沒有意義的事情。”他冷冷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這些事情讓你媽媽來幹就可以,你做什麽多手多腳!”


    張純良聞言,遲疑地看了一眼張母。


    如果沒有張純良說的那句話,張母可能會理所當然地認為張父在防備這個青年。


    可是,現在的她覺得這段話格外地刺耳:“憑什麽必須是我?有人幫我做頓飯你都要管三管四,我是你的專屬保姆嗎?累死我你就高興了是嗎?”


    她整日忙碌在廚房和家庭中,被繁重的家務搞得麵色粗糙暗淡,更因為吃多了人肉開始產生了怪異的畸變,她其實一點兒都不喜歡吃油膩的人肉,隻是因為張父喜歡,才勉強自己吃下去。


    張純良在旁邊瘋狂拱火:“可惜我在廚房沒有找到肉,所以隻能做一堆素菜,爸爸,這不耽誤你和你的‘好朋友’們小酌吧?”


    眼看事態越來越火爆,旁邊的房間裏探出了一個紅色的腦袋:“你們他媽的好吵,老子都沒法打遊戲了!”


    臉上帶著雀斑的男孩暴躁地踹開房間的門:“為什麽吃飯不叫我,等死嗎?”


    張母的怒氣神奇地散掉了,她眼神變得格外溫柔:“寶貝!你的遊戲玩完了嗎?”


    紅毛男孩冷著臉睨了她一眼,然後翻了個白眼:“王紅芳,你屁話真多!”


    他拿起筷子,掃了一圈桌子,然後忽然惱怒地尖叫:“怎麽全是素菜?!你們想餓死老子嗎?!”


    肉菜·張純良一臉冷靜地給陳躍夾了一筷子炒南瓜,然後溫和地回答:“不好意思,弟弟,我沒有找到肉,明天給你做肉吃,好嗎?”


    紅毛男孩這時才注意到張純良的存在,他臉色陰沉地掃了張純良一眼:“怎麽還沒死?我的禮物帶了嗎?”


    男孩非常沒有禮貌,渾身透著一股嬌生慣養的蠻橫,他帶著一種惡意的目光在張純良和陳躍身上掃了一圈,然後冷哼一聲:“還來了個死瘸子,真惡心。”


    張純良嘴角的笑漸漸地消失了,他平靜地放下筷子,看向了男孩。


    “我沒關係的,良良。”陳躍將手覆在張純良的手上,安慰似的拍了兩下,“我有點不舒服,可以先回房間嗎?”


    “掃興。”男孩扒拉了兩下眼前的盤子,把盤子翻得一片狼藉,然後嫌棄地甩開筷子回了房間。


    張父張母自然不可能會吃張純良做出來的食物,他們冷眼看著張純良把陳躍推回了房間,然後扔下一桌食物,徑直離開了。


    “你沒事吧,良良?”


    回到房間,張純良終於不用壓抑自己,他蹲在地上,把自己蜷成一團,低聲嗚咽。


    “好冷……”紋身的副作用早就開始發作了,張純良為了不讓npc發現他的問題,一直強忍著。


    陳躍摸了摸他的額頭,一言不發地把他扶到了床上,用厚厚的被子把他裹成了一個蠶寶寶。


    “睡一覺,睡著就好了。”


    “今天晚上,他們一定會過來。”張純良的手臂冰涼無比,他把手伸進了陳躍的衣領裏,那暖融融的溫度讓他忍不住喟歎一聲。


    陳躍被凍得渾身一抖,他垂下睫毛,溫順地將他的手摟在懷裏,過了片刻,他脫光了上衣,露出了結實漂亮的身體。


    “我可以進來嗎?”陳躍湊到張純良耳邊,仿佛祈求一般詢問。


    張純良懶洋洋地翻了個身,大方地讓出一個位置。


    於是,一個溫暖如火爐的身體鑽進了他冰涼的被窩,把他死死地裹在了懷裏。


    “這裏不安全。”張純良意識模糊,一陣強烈的睡意讓他腦袋遲鈍,他對埋在他頸窩裏的人說道,“我們得想個辦法……去那個男孩的房間裏……”


    紅毛男孩的攻擊力一定沒有他的父母強大,而他的房間,也是夜晚唯一不會受到陳父陳母攻擊的地方。


    “要先把他,解決掉——”比如用迷藥迷暈過去之類的。


    陳躍沉默地聽著張純良的分析,然後溫柔地拍了拍他的背脊:“好的,良良,做個好夢。”


    這個房間一定有強烈的催眠效果,張純良完全控製不住地昏睡了過去,他眉頭不安分地皺起來。


    陳躍又待了一會兒,確定張純良的身體開始溫暖起來,才離開被窩,幫他掖好了被角。


    先殺掉那兩個老一點兒的家夥嗎,陳躍扣好襯衣,漫不經心地想著。


    算了,良良好像很喜歡玩過家家,那就不要讓他掃興了。


    就先從那個小東西開始。


    紅毛男孩正在如癡如狂地擺弄他的手辦玩具。


    那漂亮的血紅色肌肉紋理,充滿恐懼和絕望的線條,讓他渾身的鮮血都在沸騰。


    這是他的爸爸媽媽在殺死他的“哥哥姐姐”們後,給他留下來的紀念品。


    他最喜歡的就是這兩隻猙獰扭曲的手掌——它的主人是個漂亮的大姐姐,在臨死前她拚命地拽住他的腿,祈求他救救她。


    “可是,姐姐——你忘記給我帶禮物了誒。”紅毛男孩露出惡魔般的笑,將女孩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了下來。


    媽媽見他喜歡,索性直接剁下來送給他玩。


    男孩現在還能回憶起來,那手掌從女孩身體砍下來的時候還在跳動呢,漂亮極了——


    忽然,他的門被人禮貌地叩響了。


    “王紅芳,老子不是說了,睡覺的時候不要打擾我嗎!”他不耐煩地怒吼道。


    門外的人擰開了門把手,然後推門而入。


    紅毛男孩愣住了,他記著他把房門反鎖了啊。


    於是他定睛一看——隻見他那結實的房門鐵鎖,被門外的人擰成一攤廢鐵,輕鬆地扔到了地下。


    “是我,死瘸子。”陳躍禮貌地微微頷首,然後詢問,“聽說,你很喜歡玩遊戲?”


    男孩一動也不動,表情迷茫地看著眼前的陳躍。


    並不是他不想動,而是他手上那兩隻被他把玩的手掌竟然重新活了過來,此刻惡狠狠地扼住了他的脖子。


    “媽——”紅毛男孩頓感不妙,他剛喊出了一個字,便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旋轉。


    過了幾秒,他似乎才明白了什麽,他的腦袋被硬生生地擰了下來。


    接著是頭骨、手臂、雙腿,眼珠、內髒……


    他就如同一個製作簡陋的木偶一樣,被人肆意地把玩著,每一個身體零件都成為了遊戲的工具。


    那雙手把他的肢體撕裂,碾碎,而他在強大的恢複力下很快就能複原,然後迎來下一輪折磨。


    而那個操控一切的男人——他正支著腮思考著什麽,嘴角掛著一絲輕笑,對眼前發生的事情毫不在意。


    紅毛男孩的眼神絕望極了,他遭遇的痛苦,甚至不足以讓眼前的人為之停留一秒。


    “好無聊。”陳躍興致缺缺地總結道,“還是睡覺比較有意思。”


    ……


    張純良再次醒來,是在一張柔軟舒適的床上。他困倦地睜開眼,渾身都無法動彈——一雙有力的臂膀死死地勒著他的腰,把他纏在懷裏。


    這不是他睡著時的房間。


    張純良看著滿牆的血腥海報,和一些不堪入目的紅色噴漆髒話,意識到自己正在那個紅毛男孩的房間裏。


    他心中一驚,冷汗冒了出來。


    昨晚他睡著的房間很是古怪,剛躺在床上,他便抑製不住地陷入了沉眠。


    如果陳躍不在他身邊,很難說會發生什麽。


    “早安,良良。”陳躍把手臂纏得更緊了,高挺的鼻尖留戀地在張純良頸間蹭了蹭。


    “那個男孩哪去了?”張純良艱難地把陳躍的手掰開了一個縫隙,然後坐起身來。


    整個房間的布局讓他毛骨悚然。


    在房間的側麵,是一排到頂的透明展示櫃,展示櫃裏擺滿了各類栩栩如生的肢體,這正是那個男孩的“手辦”。


    忽然,房門被敲響了。


    張純良有些警惕地扭過頭去。


    莫非是他們霸占了男孩的房間,他和爸爸媽媽告狀去了?!


    “哥哥們,你們醒了嗎?”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從門那邊響起,“我已經做好了早飯,要起來吃一點嗎?”


    “……?”張純良露出了茫然的表情,他狐疑地看著陳躍,“這個屋子還有另一個npc弟弟嗎?”


    陳躍無聲地笑了一下,他把張純良的襯衣拿給他,幫他扣得整整齊齊,然後才詢問一樣開口:“餓了嗎?”


    “有點兒。”張純良走下床,拉開了門。


    屋外是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很沒有禮貌的npc弟弟。隻是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比昨天剛見麵時矮了許多。


    紅毛男孩頭發亂糟糟的,滿臉恐懼地向後退了一步,然後才戰戰兢兢的抬頭看向張純良:“哥……”


    這一聲哥喊的有些哽咽。


    “我做了早飯,你要吃點嗎?”


    張純良沉默片刻,看向了屋子裏的家夥。


    陳躍正艱難地支著身體,往輪椅裏坐,他抬起眼,俊朗的臉上露出一個無害又開朗的笑:“我想吃煮雞蛋。”


    “有,有雞蛋,我煮了雞蛋!!”紅毛男孩激動的瘋狂點頭,脖子忽然哢嚓一聲,歪了45度。


    他趕忙把頭扶正,踉踉蹌蹌地跑進廚房。


    張純良和陳躍洗漱過後,走進了餐廳。


    他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自己原本的房間——房間裏狼藉一片,被子被撕扯出了一團團棉花碎屑,床墊被劈砍成了零碎的垃圾。


    果然不出所料,昨天晚上這裏遭到了攻擊。


    餐廳的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食物,米粥,油條、包子,還有陳躍點名要的煮雞蛋。


    紅毛男孩正哆哆嗦嗦地坐在一邊,畢恭畢敬地剝著雞蛋殼。


    “一大早晨就聽到你們吵吵鬧鬧,作死啊!”張母暴躁地推開房門,眼球裏滿是猩紅的血絲。


    她心情非常糟糕,昨天晚上她想砍死那個“新兒子”,為今天的午飯準備食材,沒曾想他並不在房間,讓自己撲了個空。


    按照規則,她一晚上隻能選擇進入一個房間,因此,她隻能強忍著狩獵失敗的怒火回到臥室。


    還沒有休息多久,便聽到門外劈裏啪啦的亂響,她想借此由頭發難,好好教訓一下她的“好兒子”,結果剛進入餐廳,她就不由得一愣。


    “王紅芳!你在吵什麽!不要打擾到我哥哥們吃飯!”紅毛男孩立刻拍著桌子大聲嗬斥。


    “寶貝……?你怎麽現在就起床了?”張母愕然道。


    因為老子一晚上都沒睡覺。


    紅毛男孩身體又開始不由自主地打顫,他看向一旁正在吃粥的惡魔,隻想讓他們趕快離開自己的家。


    張父繃著一張老臉從張母身後繞了出來,他挑剔地看了一眼桌上的食物,發出一聲不屑的冷哼。


    “這做的什麽東西,寡淡!”張父唾沫橫飛地批評道,“天天正事不做,就知道搞這些歪心思!”


    張父的眼睛咕嚕嚕地在張純良身上打量,他露出了個不懷好意的表情:“你讓我很不滿意,我要懲罰你——”


    紅毛男孩的臉色頓時變得僵硬尷尬起來:“今天的飯,是我做的……”


    張父即將脫口而出的懲罰被硬生生咽進了嘴裏,臉色憋的青青白白。


    張純良把煮雞蛋的蛋清剝了下來,滿足的吃進了嘴裏,順手把蛋黃喂給了陳躍:“我覺得弟弟做的飯還是挺好吃的,爸爸,你不能這樣打擊他的自尊心啊。”


    張母冷冰冰地注視著張純良,忽然緩緩地說道:“孩子,你給弟弟準備的禮物在哪裏?”


    這是一個殺人規則,也是他們一家麵對這麽多“孩子們”戰無不勝的法寶。


    隻要孩子沒有準備禮物,或者準備的禮物讓他的弟弟不滿意,那她作為母親,就有懲罰孩子的權利。


    可是禮物滿意不滿意,自然是他們說了算的。


    剛被堵了一身鬱氣的張父瞬間精神一振,趕忙拍桌子道:“你這孩子對弟弟一點也不上心,怎麽連禮物也沒有準備——?”


    張純良吞下了嘴裏的食物,一臉認真地說:“我當然給弟弟準備禮物了!而且是精心挑選的。”


    在張母嘲諷的目光下,張純良從背包裏翻出了一整套全科目精選高考真題。


    紅毛男孩:“?”


    “我覺得咱們家對弟弟的教育實在太不上心了。”張純良痛心疾首,“為了和弟弟溝通感情,昨晚我特意去他的房間裏睡了一晚,結果卻讓我很痛心,他的房間裏擺滿了玩具,卻沒有一本可以吸收寶貴知識的書!”


    在張母陰冷的目光下,他舉起了手裏的學習真題,鄭重的遞給了紅毛男孩:“弟弟,你現階段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學習,這本哥珍藏了很久都舍不得做的紀念版真題,就送給你了!”


    紅毛男孩臉色鐵青,瞪著那本真題一言不發。


    “這是什麽破東西。”張母的眼睛一片血紅,頭發無風自動,如同黑色蛛絲。她露出了一個充滿殺意的嗜血笑容,“你的禮物太沒有誠意,孩子,讓我感到很不滿意——”


    “我很滿意。”


    張母的表情一僵。


    紅毛男孩鄭重地接過真題,眼含淚花:“哥,我太感謝你了,我做夢都想要一本高考真題!”


    在張母和張父仿佛見鬼的目光中,他們那不學無術的兒子露出了一個堪稱純潔的微笑。


    “這是我收到過最棒的禮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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