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被稱為\"黑暗之森\"的神秘地域邊緣地帶,距離其十公裏處,悄然矗立著一支規模龐大、秩序森嚴的人類武裝軍隊。


    這支軍隊的各支隊領頭人都是身懷絕技的異能者,他們來自不同國家和種族,每個異能者單拎出來都能成為一個中型幸存者基地的核心力量。


    在如今混亂的異種時代,這支軍隊足以掃平所有強大的異種領域。


    可是此時,這裏的氣氛卻異常凝重,彌漫著一種莫名的恐懼與壓抑。


    軍隊營地裏搭建起數十個軍用帳篷,周圍布置了嚴密的警戒防線,帳篷內燈火通明,不斷有神色沉重的醫護隊員在其中往來穿梭。


    “醒過來了嗎?”穿著軍綠色作戰服的英俊男人掀開帳篷,語氣沉肅地詢問裏麵的醫生。


    “很難說……能不能再醒過來。”龍圖基地的首席醫護隊長張楠站了起來,她目光焦慮,憂心忡忡地說道,“他的傷勢實在太嚴重了,還出現了汙染異化的跡象,你們實在太膽大了……竟然敢直接接觸‘那位’身邊的……”


    張楠的壓力非常大,這幾日她耗光了自己全部的治愈之力,可始終沒能把病人從昏迷中喚醒。


    穿著作戰服的男人是龍圖基地的第二負責人連非伐,擁有強大的草木係異能。


    此時,他聽到張楠的話,擰著眉向病床上看了一眼,然後揮退了身後的親兵。


    帳篷裏隻餘下他和數名頂尖的治愈係異能者,眾人將複雜的眼神投向了病床上的病人。


    ——床上躺著一個高大的人形,覆蓋著一層泛黃的白被子,被子下方隱約有東西正在鼓動。


    連非伐走上前,掀開了白布。


    他身後傳來了幾人細微的抽氣聲——即使這些醫生已經看見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但依然有些受不了。


    白布下的人已經被半汙染了。


    他的耳朵、眼窩、鼻孔以及口腔裏探出數十條蠕動的肉色觸手,它們貪婪地汲取著身體主人的生命力,肆意猖獗地張牙舞爪。


    “可以拔除這些觸手嗎?”連非伐麵麵不改色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側頭向張楠詢問。


    “拔不掉的,這些觸手是從他的腦子裏滋生出來的。”張楠歎了口氣,“裸露在外麵的觸手被割下來幾次,但是因為連接著他本身的皮肉,每割一刀,就像是在他的腦子裏剜肉,非常痛苦——而且很快就會又長出來。”


    連非伐“嘖”地一聲,伸手揉捏了一下眉心。


    十幾日前,龍圖基地終於探尋到了丟失的“救世主”的蹤跡,祂此刻就在本國境內最龐大神秘的原始森林深處。


    自從異種爆發之後,這片森林就已經成為異變高發的超危險領域,進入這裏的人類和軍隊可以說十死無生。


    可是人類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他們抱著有去無回的準備,召集了這個世界最強大的一股戰力,赴死一般來到“黑暗森林”的邊界,隻為求取一線生機。


    ——這個世界快死了。


    根據龍圖基地的異常檢測組匯報,那股“滅世波動”還有不到一百八十天就會降臨地球。


    可是人類還沒有做好準備。


    救世主的汙染還沒有被完全激發出來,這個世界才剛開始進化,所有的異能者和汙染異種都在渴望得到救世主的力量,盡可能變得越來越強大,以抵禦即將到來的滅頂之災。


    可是祂卻不肯再庇佑人類了——救世主收回了散布在這個世界上眾多的異變能量,然後悄無聲息地隱匿在這片黑暗森林裏。


    “必須治好他。”連非伐的聲音沉冷又堅決,向張楠下了死命令,“他是唯一一個能夠和張純良溝通的異能者,我們需要再次和他進行對話。”


    張楠簡直快要哭出來了,但她咬緊牙關,什麽也沒有說。


    她無比清楚,人類已經走到了絕境。


    他們正站在浮木之上,無能為力地等待沉沒,瘋狂地祈求神明的一絲垂憐。


    張純良——她無聲地喊出這個名字。


    大概是兩個月前的某一天,一切災難都來得毫無預兆,救世主從這個世界上收回了所有的力量,至此,世界異變中止,人類進化消失,異能者和異種們依然存在著,但是因為失去了力量之源,所以無法變得更加強大。


    也是在那一天,全世界的異能者們同時陷入了無窮的黑暗噩夢裏。


    在夢裏,這些現實中呼風喚雨的強大異能者們無法掙紮,無法求助,隻能不斷地接受著來自無邊深淵深處的一聲聲囈語。


    那混亂癲狂的囈語,飽含著極端偏執的洶湧愛意,如魔咒般在他們靈魂深處烙下了無法消磨的印記——


    張純良。


    救世主在夢裏一遍遍熱烈而癡迷地呼喚這個名字。


    這些囈語超越了一切種族和語言的桎梏,清晰的印在每一個異能者的腦海裏。


    他們莫名地知道,這個名字屬於救世主的愛人。


    在這荒誕而絕望的世界裏,神明愛上了一個人類。


    ……


    “我盡量……我盡量救好他。”張楠看著病床上不成人形的頂級腦力異能者,聲音哽咽了,“我們一定,可以再次聯係到張純良——”


    躺在病床上的這個怪物是人類頂尖的腦力異能者,他擅長一切與鏈接大腦有關的異能。


    他們的救世主從不回應人類卑微的祈求,總是高高在上,漠然而冰冷地審視人類最終的命運。


    異能者們無數次的呼喚都如石沉大海,於是在第四十五次異能者大會上,有人提出了一個想法。


    “聯係不到救世主,我們可以聯係祂的愛人——他的名字像是一個人類,如果向他求助,他說不定會幫助我們說服救世主。”


    所以這位腦力異能者被派到了這裏來協助他們。


    其實他還有另一個任務——龍圖基地的首領讓他接管張純良這個人類的大腦。


    可以催眠,可以奪舍,總之,用盡一切方法讓張純良成為他們的傀儡,將救世主心甘情願地引出來。


    隻是他們沒有想到,這異能者竟然被反噬了。


    連非伐的心裏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他表情淡漠地離開了帳篷,快速思索著接下來的應對措施。


    如果利誘不行,那就隻能強攻。


    他聚集了一批火異能者,在此等候命令。


    原始森林植物幹燥,極易起火,如果救世主還是不肯回應他們的請求,那他就放火燒山。


    就算傾盡人類全部的力量,他也要把救世主逼出來。


    連非伐大步走向了軍隊最前端,目光晦澀難辨地看向遠處那片一望無際的林浪。


    如果人類全部滅絕了,那救世主也別想活下去——至少,祂不能活得那麽開心。


    用全人類的命,換一個叫張純良的人類的命,也算是一件很值得的買賣了吧?


    連非伐的表情冷漠,迎著凜冽的狂風,深深地凝視著森林的方向,不知道過了多久。


    “……連,連司令。”


    連非伐身邊的哨兵,忽然間聲音顫抖著開口了。


    這是一個眼力異能者,卓絕的視力讓他率先發現了不對勁。


    他神情畏懼地看著遠處的森林,吞咽了一口唾沫:“有……有東西出來了……”


    連非伐精神一振,立刻抬頭望去——


    一隻巨大的金色野獸正以恐怖的速度向軍營的方向衝來,它的頭頂隱約坐著一個小小的人類。


    連非伐眼神淩厲,猛地抬手,喝止了身旁已經拿起武器準備進攻的異能者們。


    在眾人恐懼的目光下,這隻令人膽寒的野獸險險地停在了距離他們一百米外的空地上。


    “你們在找我?”溫和的聲音從野獸的頭頂傳來。


    連非伐仰高了頭,陽光刺眼,讓他頭暈目眩,他努力睜大眼,看向野獸的頭部,卻什麽也沒有看見。


    但他知道,他心心念念等待的那個人出現。


    “張純良。”他笑了一下,喊出了那個人的名字,“久仰大名。”


    作為救世主的愛人,張純良如此高高在上是情有可原的,他有這個資格。連非伐坦然地接受了他傲慢的行為。


    張純良:“……”


    他捏著多多的毛發,看著自己離地麵接近三十米的距離,開始認真地思考自己應該怎麽下去。


    “多多,不要鬧,快把我放下去。”他拽了拽瘋狗的毛發,示意它趴下身體。


    瘋狗噴了下鼻息,目光陰冷的注視著眼前如臨大敵的人類軍隊,獰惡的獸臉是露出一個陰森森的笑。


    它已經得知了這群人類用異能傷害爸爸的消息,此刻心裏滿是快要抑製不住的殺意。


    “我們談一談——人類需要你!”連非伐放大了聲音,極力讓自己的語氣誠懇真摯。


    張純良艱難地從瘋狗毛茸茸的頭頂探出個腦袋來。


    “我不相信你們。”他語氣篤定,直截了當地打斷了連非伐的話語,“人類的命運與我毫無關係。”


    他隻是一個異世界,來這裏闖副本的玩家,無法和副本裏的人類共情。


    更何況,人類為了獲得無上的神力,將大章魚強行分割成了無數碎片,汙染了這個世界,製造了許多恐怖的異種,還美其名曰“救世”。


    “歸根結底,無數人類的慘死,是由你們自己造成的,踏著同胞的屍骨苟且偷生,你們有什麽資格說自己是在拯救世界?”


    連非伐的話語哽在喉頭,半晌,他苦笑一聲:“你不懂的——為了人類火種能夠繼續延續,絕大部分的人的犧牲是必要的。”


    “那你有問過那些人——他們想要去死嗎?”張純良的語氣有些冷,“當你在為人類的命運‘奮鬥’時,那些無辜枉死的人類有何罪之有?”


    身後的軍隊中似乎有人開始躁動。


    連非伐的眼神沉了下來,他看著張純良逐漸人魚化的銀藍色頭發,言語中帶上了威脅:“看來長期在救世主的身邊生存,已經讓你忘記了自己曾是人類的一員,那,我們的談判算是失敗了?”


    張純良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絲莫名的笑。


    他知道這群人類不會放棄騷擾他,他這段日子過的很舒心,並不想讓自己在副本度過的最後時間出現什麽人為的意外,所以他打算為這群人開一次綠燈,換取一段時間的安寧。


    “我會說服你們的救世主,在末日來臨之前,為你們修築一個避難所。”他終於說出了自己的來意。


    “要求呢?”連非伐抬手,止住了身後眾人的狂喜躁動,麵無表情地詢問道。


    “這個避難所僅能容下一千人,我將用這一千人的性命換取一個不被你們繼續騷擾的承諾。”


    這段話張純良說得清楚直接,話音剛落,連非伐身後堅不可摧的軍隊,在這一刻出現了微妙的分裂。


    屬於救世主的避難所——這將會是末日來臨時,最有可能讓他們活下來的地方。


    而在上億的人類中,隻有區區1000人能獲得這個殊榮。


    “你們不是想保留火種嗎?”張純良暢快地笑了,“我答應了。”


    ……


    這是異種突變的第九個月,遊戲之家的副本生存倒計時還有三十天。


    這同樣也是張純良和連非伐約定好的,接人類去避難所的日子。


    黑暗之森的邊界難得如此熱鬧。


    “我覺得這樣便宜他們了。”李沐風抱著手臂,有些不滿地看著森林外熙攘擁擠的人群。


    他在這裏已經站了半天,外麵的人類越來越多,早就超過了約定好的1000人的名額。


    他懂得這群人心裏的想法,麵對生死,他們早就舍去了什麽體麵尊嚴。


    張純良這邊隻有幾個人類,根本無暇顧及這麽多人類,當張純良要打開避難所時,這群人類就一擁而上,搶占名額,到時候趕也趕不走,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就算是觸怒了救世主,被殺掉又怎麽樣,反正再過一個月,他們都會死掉。


    張純良又何嚐不知道他們的小心思?可是他現在無暇顧及這些,因為大章魚已經快要崩潰了。


    “我知道——你認真建造了那個巢穴那麽久,就是為了帶著我住進去,躲避末日災難的到來。”張純良親昵地把大章魚摟進懷裏,耐心地哄騙。


    “可是——如果這個世界隻剩下我們幾個人,那也太無聊了。”


    更何況,張純良在這裏待不了多久,時間一到,他就會把大章魚這個靈魂碎片一起帶出副本,這個巢穴對他來說可有可無。


    “我覺得偶像做的有點過分。”王俊在旁邊點評道。


    這是他第一次不認同偶像的做法,大章魚有多努力建造這個巢穴,大家有目共睹。


    它甚至努力調查了張純良最喜歡的花紋,認真地雕刻在了它的大巢穴上麵。


    張純良:“……”


    他輕咳一聲,心虛地轉移了話題。


    “所有的人都準備好了嗎?”


    連非伐看上去比幾個月前瘦弱了很多,他作為約定者,上去同張純良交涉。


    “所有的人都在這裏了。”他說。


    張純良挑了挑眉:“這和我們約定的人數似乎不太一樣——”


    “這些人裏沒有異能者。”連非伐溫吞地說道。


    一時間,張純良、李沐風等人都愣住了。


    “這群人裏,一個異能者也沒有。”連非伐再次重複,“他們中有最傑出的科學家,德高望重的人類智者,還有醫生、老師……這是人類的火種,我已經竭力篩選了,但是這群人,我無法割舍,也實在選不出來,就請你來做決策吧。”


    張純良沉默地看了他一會,扯了扯嘴角:“你是個狡猾的人類。”


    連非伐也笑了:“謝謝誇獎。”


    不過張純良並沒有被他的苦肉計打動,他轉頭把王俊從一旁扯了過來。


    “就由你來決定,誰可以進入避難所。”


    看著一臉驚恐的王俊,張純良鼓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人類的火種,就由人類來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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