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盼兒其實原本是可以免除去北大荒插隊的命運的。


    民警最初跟知青辦協商的解決方案是,陳家賠錢。


    賠的錢裏麵包含了知青辦理被陳盼兒摔壞的物品損害費和人員受傷的誤工費、醫藥費和營養費用等。


    相應的,陳盼兒鬧事兒的前提是知青辦的人工作有漏洞,誤報了陳盼兒的名字,為了息事寧人,他們也會刪掉下鄉名單上陳盼兒的名字。


    這樣其實也算是滿足了陳盼兒的願望。


    可是,不管是陳有根,還是車梅花,都不願意為陳盼兒出這個錢。


    就算是知青辦的人已經退步到,東西不用他們賠了,隻需要賠付職工受傷的誤工費、醫藥費和營養費就行了。


    陳有根和車梅花還是不願意出錢。


    最後,知青辦的人又退了一步,隻要醫藥費和營養費了,陳家夫妻還是不肯鬆口。


    民警還給他們出主意,讓他們去跟自己的單位申請提前支取幾個月的工資,陳家夫妻倆更是把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


    這下子,人家知青辦的人也生氣了。


    他原本也是看著孩子可憐,就一退再退,想著單位裏自己承擔一些也可以。


    但誰知道遇到一家子拎不清的,他索性也就不退了。


    他說:“行了,民警同誌,你們也不要勸了。


    我還有其他的工作要做,不能一直在這裏耗時間。


    既然他們不想出錢,那我們知青辦就直接把陳盼兒下鄉的補貼發給我們單位受傷的職工,陳盼兒照常下鄉就好了。


    反正當初報名的人到底是不是陳盼兒,這誰也不能確定。


    畢竟,一個能攛掇著同學給不夠年齡的弟妹們報名代替自己的人,嘴裏到底有沒有實話,還真的是難說。”


    現在最牛的單位是委員會,其次就是他們知青辦了。


    他可不相信,自己強硬起來,還能有人敢跟他叫板。


    說完,這位知青辦的領導就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派出所,連民警叫他,他都沒有停留。


    而人家走了之後,陳家人才反應過來,他們這兩天到底是在跟誰鬧事情。


    後怕不已再加上視財如命、重男輕女的陳有根和車梅花,在知青辦領導離開派出所後,後知後覺的抱在一起安慰對方,事情終於解決了,沒有再造成更大的損失。


    這個時候,陳盼兒也反應了過來,她被繼父和母親拋棄了。


    她從小就跟車梅花一起長大,比陳敏更加清楚的知道車梅花是個什麽樣的人。


    之前她鬧,是因為先前車梅花都表示會站在自己這邊,也的確是這麽做的。


    可現在,車梅花的態度明顯的就是為了錢,不要自己了。


    那自己再鬧下去,下場隻能更慘。


    所以,她什麽意見都沒有,就跟著兩人離開了派出所。


    居然就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他們家丟失了的戶口簿。


    去北大荒的事情已經確定下來了,現在找到戶口簿,對陳盼兒來說,也沒什麽意義了。


    但她還是假裝開心的說:“爸、媽,戶口簿能回來,那其他丟了的東西,是不是也能回來呀?”


    “哼!要是你拿走了,你還能還回來嗎?傻子才會這麽幹!”車梅花因為著急去廠裏的托兒所接兒子,沒繼續數落陳盼兒。


    陳有根也因為兩人不是親生父女,有些話不好說,咳嗽了兩聲,說:“盼兒,你自己回家吧,我……在廠裏還有點兒事兒,得先過去一趟。”


    說完,就追上了車梅花的腳步。


    看著兩人走遠的背影,陳盼兒的目光變得越來越陰狠。


    自從她跟著車梅花嫁到陳家後,車梅花連問都不問她,就強製給她改了姓。


    這已經讓她心裏十分不舒服了,後麵又發現陳敏什麽都有,長得比自己漂亮,個子比自己高,去世的母親還給她留下了幹部編製的工作。


    對陳敏了解的越多,她就越是嫉妒的發瘋。


    一開始她是想討好陳敏的,企圖能騙到她,讓她把工資給自己花。


    結果,陳敏是個懦弱的,居然從一開始就被陳有根拿捏住了,工資根本都不在她手裏。


    雖然有工作,但平時用錢跟陳盼兒是一樣的。


    這下子陳盼兒才找到了些許安慰,對待陳敏的態度也不再是巴結,而是輕蔑了。


    但她錯估了陳敏。


    當初她之所以會被陳有根拿捏,是因為陳敏媽媽在世的時候,陳有根也十分聽她媽媽的話,她沒想到陳有根會迅速再婚。


    估計她媽媽也沒想到,不然就不會為陳敏做足了所有的準備,卻沒有提醒陳敏要提防陳有根。


    而且,在陳敏成年之前,工資由陳有根代為管理,也是經過了陳敏媽媽同意。


    陳敏媽媽最初的考量是,孩子年紀還小,手裏拿的錢太多,萬一被不懷好意的人給騙了,會人財兩空,這才想讓陳敏的親爹幫著把關。


    沒想到,她這一輩子,也沒看透陳有根這個男人。


    隻想著為了陳敏預防未知的危險,卻沒想到自己的枕邊人,陳敏的親生父親,才是那個坑害陳敏最多的人。


    如果她還在世,肯定不會做出這樣的安排。


    陳敏也在一再退讓後,看清了陳有根的真實嘴臉,並做出了自己的反擊。


    將工作處理掉後,迅速下鄉,就是她對陳有根最後的告別。


    可陳盼兒不知道,她還以為陳敏會像以前一樣好拿捏,想著等自己去了北大荒後,還有陳敏在,重活累活就都讓陳敏幫自己幹,自己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但是錢和保暖的衣物肯定是要自己準備好的。


    為此,她趁著陳有根和車梅花夫妻還沒回家,將家裏冬天蓋的所有被子都拿出來,送去了縫紉合作社,讓那裏的縫紉師傅將三床被子改成了一床,約定好等拿被子的時候再付錢。


    然後,用身上所有的錢、票去供銷社買了很多吃的。


    等陳有根和車梅花抱著兒子陳寶兒回來的時候,她的眼睛已經哭紅了,見到兩人進門就跪下給他們磕頭。


    磕完頭,就聲淚俱下的說:“爸、媽。女兒問過了,北大荒特別冷,地凍得跟石頭一樣,不管種什麽,都活不了。


    女兒從小就沒幹過什麽農活,也不受凍。


    這一去,可能就沒……沒有再回來的機會了。


    這些東西都是我用身上所有的錢和票去買的。


    也……也隻能買這些了,東西不多,算是以後女兒留給爸媽的一個念想吧。”


    說完,還又磕了好幾個頭。


    陳有根和車梅花才進門,門都還沒關。


    除了陳有根和車梅花夫妻外,筒子樓外麵的許多鄰居也全都看到了。


    大家雖然都看不上陳有根和車梅花的為人處世,可這家子也真的是夠慘了。


    大女兒才下鄉沒幾天,家裏就被偷了個幹淨,小女兒還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不知道被誰報了名,也要下鄉。


    去的還是北大荒那麽冷的地方。


    有鄰居歎了口氣,說:“哎……可憐呐。老陳、車姐,不行,你們去跟廠裏預支一個月的工資,先給孩子把東西置辦上吧。


    要真的是讓著孩子兩手空空的去了,那這輩子再見麵,可就真的難了。”


    “預支一個月的工資哪裏夠?小敏當初也是空著手走的,我要是沒記錯的話,她去的地方,是不是也是北大荒?


    她不比這小丫頭慘?人家可是什麽話都沒說。”也有鄰居為陳敏鳴不平。


    麻紡廠裏的工會主席和財務科科長是兩口子,就住在陳家的斜對麵。


    當即表示道:“老陳,你和小車明天一起來廠裏打個申請,把家裏的情況說清楚。


    看在你家有兩個孩子都下鄉了的份上,我再給你申請一份補貼。


    這樣,你們倆一起預支一個月的工資,給兩個孩子把該置辦的東西都置辦上。


    以後倆孩子在一起互相照應著,你們也能放心一下。是吧?”


    陳有根連陳敏下鄉的東西都不想準備,更何況是陳盼兒這個不是親生的孩子了。


    可他不能拒絕,畢竟是領導開的口,拒絕了,除了顯得他不識好歹外,也會暴露他的冷漠與心狠。


    他隻能苦笑著道謝後,再迅速關上家門。


    深深的看了陳盼兒一眼後,這會兒,他才想起了陳敏的好。


    但這畢竟不是他的孩子,從車梅花懷裏抱過兒子,說了句:“你解決。”就帶著兒子回了自己房間。


    他現在十分懷念陳敏和她的媽媽。


    當初陳有根之所以會跟陳敏的媽媽結婚,除了兩人有青梅竹馬的情誼外,還因為自己母親看了兩個人的八字,說那女人旺夫,有她在,家裏的日子可以越過越紅火。


    陳敏出生後,他母親也是嫌棄的。


    可去算完了陳敏的八字後,回來就叮囑陳有根要好好對待陳敏,說她也是個富貴命,以後一家子的榮華富貴全得靠陳敏。


    之前,陳有根是不相信這些話的。


    但是現在,他有些相信了。


    不然,怎麽解釋陳敏離開家後,家裏所有的財產就全都不見了呢?


    這麽一想,就連他好不容易才得來的寶貝兒子,看在眼裏,感覺都不那麽順眼了。


    要是早知道陳敏寧可辭職,都不願意把工作讓出來,現在陳盼兒也要下鄉,那還不如當初直接就讓陳盼兒下鄉好了。


    後悔,是陳有根現在唯一的感想。


    可此時的他,還不知道,讓他後悔的事情還沒完。


    陳盼兒通過賣慘得到了陳有根和車梅花一個月的工資後,她還主動貼心的說:“媽,家裏的錢都丟了,這些錢……我要是全帶走了,你們發工資的日子還遠,平時要怎麽過呀?


    媽,要不這樣吧。


    你找點兒棉花,給我做件厚棉襖,可以白天穿,晚上蓋。


    這錢,我隻帶兩塊錢就行了。


    有陳敏在哪裏,我帶太多的錢,也不合適。”


    這個時候,他們都還以為陳敏是去了北大荒,誰都沒想去打聽打聽陳敏真實的去處。


    都想著等陳盼兒去了北大荒後,靠壓榨陳敏過日子。


    車梅花一聽,除了感慨這閨女還得是自己生的才好外,也一點兒都沒跟陳盼兒客氣。


    她雖然去找人兌了棉花票,也買了新棉花,但並沒有用來給陳盼兒做棉襖,反而是給自己的寶貝兒子做寶貝用了。


    至於陳盼兒的棉襖,裏麵用的則全是一些老套子,外麵包了薄薄的一層新棉花,實際穿在身上,一點兒都不暖和。


    棉襖做好了,隻是讓陳盼兒和周圍的鄰居看了一眼,壓根兒就沒讓陳盼兒試試穿著合不合適。


    陳盼兒看著糊弄自己的車梅花,隻是笑著又說了一大堆感恩的話。


    接下來的幾天,她都十分的乖巧聽話。


    尤其是知青辦的人來通知她,明天就要出發後,她更是把車梅花給她下鄉預備的五塊錢和兩斤糧票、一斤肉票,全都給用光了。


    她在國營飯店買了一份紅燒肉,三份白米飯和兩個素菜,甚至還拿出了陳有根藏起來舍不得喝的酒。


    非常主動的給陳有根和車梅花倒酒、夾菜。


    但她自己卻除了米飯和素菜,那份紅燒肉根本連碰都不碰。


    等到陳有根和車梅花都“醉倒”之後,陳盼兒才在車梅花的身上摸了起來。


    她不光將車梅花藏起來的錢全都找了出來,還把車梅花和陳有根預支的工資、票據也一起拿走,還有之前家裏剩下的一些米麵糧油也都打包放在了行李裏。


    之前童佳考慮到嬰兒留下的那些東西,這次全都被陳盼兒打包帶走了。


    等她打包完自己的行李後,開始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盯著陳寶兒看。


    就在她拿著還剩了小半瓶的白酒靠近陳寶兒的時候,陳家的大門被敲響了。


    來人是廢品收購站的人,這些人也是陳盼兒叫過來的。


    她把家裏所有的家具、用品和她不帶走的衣物全都賣給了廢品收費站。


    鄰居過來詢問的時候,她還假模假樣的哭著說:“我爸媽擔心我和姐姐在北大荒受苦,覺得苦了他們自己,也不能苦了我們倆,就打算把家裏能賣掉的東西都賣掉,換成糧票和棉花,讓我帶過去,跟姐姐一起用。”


    有的鄰居雖然看不上陳有根和車梅花,但真的是可憐孩子,也拿了一些家裏的吃食用來兌換廢品收購站不收的東西。


    陳盼兒跟大家道謝後,一一送走了鄰居們。


    再次拿起酒瓶子,對著陳寶兒的嘴灌了下去。


    一邊灌,一邊還惡狠狠的說:“既然你不想讓我好過,那我也不能讓你兒子好過。


    你兒子不好過,你的日子也好不了,哈哈哈哈……


    車梅花,你那生不如死的日子,我雖然看不到,可我想想就覺得痛快。”


    幾個月的嬰兒,被灌了小半瓶白酒,就算能活下來,估計也難逃智力受損的命運了。


    陳盼兒做完這些事情後,就背著行李,離開了陳家。


    她想讓陳有根和車梅花受到報應,結果,她卻成了陳家最先受到報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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