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楊念念起床時,陸時深已經出任務去了。


    前兩天下過一場雨,總覺得被子有點潮乎乎的,趁著天氣好,她把被子抱到院子裏晾曬,正巧看見丁蘭英陪著張雨婷去城裏醫院報到,嘴裏一直叮囑她要注意哪些問題,怎麽跟同事相處。


    瞥見楊念念在院子裏曬被子,她突然加大了嗓門,“你在醫院上班,一定要虛心受教,尊重前輩,不要仗著我跟你爸的身份,就在醫院目中無人擺架子。”


    正在曬被子的楊念念裝沒聽見,神色悠然地繼續曬著被子。


    張雨婷不知道她媽為啥突然說這些,乖乖地回答,“我不打算跟別人說咱家背景。”


    丁蘭英一聽,趕緊叮囑,“你也別太老實好欺負了。”


    張雨婷一點不明白,她媽到底想她咋做呀?


    丁蘭英看著女兒這副迷蒙的樣子,就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心態了,“我跟你爸都這麽精明,咋偏偏你跟你哥都是一副榆木腦袋?”


    二人身影逐漸遠去,後麵說了什麽楊念念沒聽清。


    王鳳嬌在楊念念的苦口婆心勸解下,在床上躺了五六天,後麵再怎麽勸,她都不願意躺著了。


    “我要是再躺下去,骨頭都要酥了,那幾隻小兔崽子長挺大了,我給它們抓回來吧,母兔子休息一段時間,就又能生崽子了。”


    “要不,你留兩隻小的在這邊給安安養著玩,把那兩隻大的抓回去當種兔好了。”楊念念提議道。


    王鳳嬌覺得可行,“那行,我估計不出一個月,這兩隻兔子又能懷上一窩。”


    兩人商量好,王鳳嬌便去把兔子抓回家放進了籠子裏,這段時間孩子們不上學,喂兔子的事情倒是不用她操心。


    不用照顧王鳳嬌,楊念念在家也閑不住,第二天就騎著自行車去了城裏。


    一進大門,楊念念就看見薑洋屋子門口坐著一個衣衫襤褸,骨瘦嶙峋的男人。


    他胳膊搭在膝蓋上,頹敗地低著頭,長發蓋著臉,看不清長相,不過腳上那雙黑色皮鞋倒是格外的亮眼。


    這年代一般人可穿不起皮鞋,流浪漢更不可能穿皮鞋了。


    正當楊念念疑惑之際,薑洋從屋子裏走出來,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跑到她跟前。


    “念念,你可算是來了,他天不亮就蹲在大門口,看到我開門,他就往這裏一坐,跟狗皮膏藥一樣,趕都趕不走。”


    楊念念疑惑地再次看向男人,正想問他是誰,男人卻突然抬起了頭,瞧見男人長相的那一刻,楊念念原地石化三秒。


    不可思議的叫了聲,“杜老板?”


    杜偉立站起身,自嘲一笑,“真難得,你還能認出我。”


    薑洋鬱悶壞了,“我還以為你變啞巴了呢,我在這裏跟你說一早上話,你一聲不吭的,原來是在等念念呢,你倒是早說啊?還好今天碰巧念念來了,要不然,我豈不是要一直忍受你的精神折磨?”


    曾經意氣風發的大老板,突然整的跟個討飯的一樣蹲在他這裏不走,不找麻煩也不說話,任誰都會覺得有點慎人的。


    杜偉立,“我要是說找她,你早就暴力趕人了吧?”


    薑洋哼了聲沒有否認,杜偉立生意都快垮了,這個時候來,誰知道是不是來做壞事的,萬一以為這事兒是他們搞的鬼,過來找報複念念怎麽辦?


    他肯定得防著點。


    楊念念,“你怎麽變成這樣了?”前陣子這家夥還開著小汽車到處晃呢,就算廢品站出事,也不至於如此狼狽吧?


    杜偉立也沒心情聊正事之外的任何話題,看著楊念念正兒八經地說,“我這次過來,是想找你談點生意。”


    楊念念把自行車停好,走到杜偉立跟前,“杜老板,我覺得在談生意之前,你應該先說一下,你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


    事情到了這一步,也沒有隱瞞的必要了,杜偉立深吸一口氣,直言說,“財務上出了問題,資金斷了。”


    一個這麽大的廢品站,一旦資金斷流,發不出工資,工人罷工,整個廢品站就會癱瘓,目前就是這種情況。


    薑洋不相信,“你那邊廢品站這麽賺錢,資金怎麽可能斷了?”


    話到這份上,杜偉立也不藏著掖著,索性把實情告訴二人,“財務做假賬,在發工資前一天卷款跑路了。”


    楊念並不覺得意外,這年代這種事情可不少,“就算這樣,你也不至於一點錢也沒了吧?”


    一個大老板,私人賬戶怎麽可能沒一點存款呢?


    這是私人企業,又沒有其他股東。


    杜偉立歎息一聲,“這些年確實賺了些錢,我買了一輛車十幾萬,還有拖拉機,叉車,這些東西都是錢,外加被財務和衛琴坑了一把,現在不光沒有錢,還欠了一屁股外債。”


    頹廢了一些日子,他已經從最開始的消沉裏走出來了,也能平靜地講述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這幾年一切太順利了,導致他有點飄了,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楊念念上下打量著杜偉立,覺得他沒說實話,“杜老板,你要是真想找我談生意,至少也要帶點誠意出來吧?如果連最起碼的實話都不說,我覺得沒什麽談下去的必要了。”


    杜偉立挑眉,“我哪裏沒說實話?”


    楊念念毫不客氣的拆穿他,“就算你把錢投資在這些重工產業上,財務又坑了你一回,你也不可能連發工資的錢都沒有,壓倒你的最後一根稻草,是衛琴吧?”


    杜偉立眼底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大方承認,“沒想到你年紀不大,腦子倒是精明的很。”


    想瞞是瞞不住了。


    他自嘲,“你說得對,最大的問題確實是在衛琴這裏。半年前,她介紹她家親戚給我,想要在京市合夥開一家廢品回收站。我正好想把生意擴大,就投資不了錢進去,這半年,他們不斷以各種名義找我要錢,我還從別處借了不少錢給投資。”


    說到這裏,他危險地眯了眯眼睛,“等我從你這裏得知了消息,想找衛琴對質的時候,已經聯係不上她了。我去了京市一趟,發現那邊的廢品站,壓根就不是她親戚開起來的,一切信息都是假的。我還沒緩過神,又發生了財務做假賬,卷錢跑路的事情,整個事情經過就是這樣。你們想笑就笑吧,我確實是被一個人女人給耍了。”


    要怪都怪他太信任衛琴了。


    其實,他這麽信任衛琴也是有原因的,衛琴大伯是海城東陂鎮前任鎮長。


    杜偉立又自認為自己年輕有為,有花不完的錢,能滿足衛琴一切要求,在他看來,衛琴根本沒有欺騙他的理由。


    可事實偏偏就是如此可笑,他被一個女人騙的直不起腰。


    薑洋咧了咧嘴,真沒想到一個這麽大的老板,竟然被女人騙這麽慘,果然是色字頭上一把刀。


    他提出質疑,“你把你那輛車子賣掉,也能暫時緩解燃眉之急吧?”


    “你以為我不想嗎?”杜偉立眼底閃過一抹戾氣,“我的車子被債主扣押了,叉車和拖拉機壓根就沒人敢買。”


    要是能賣掉這些東西,他現在壓根不會出現在這裏。


    楊念念聽出了杜偉立話裏的貓膩,“有人想吞並你的廢品站?”


    杜偉立覺得還是跟楊念念談話比較省口水,“差不多是這個情況,有人盯上這塊肥肉了,想要吞掉我的廢品站。”


    薑洋‘切’了一聲,“肯定是你之前得罪的人太多了,要不然,找個大老板借你點錢,也能度過難關。”


    他不相信杜偉立會沒幾個有錢的朋友。


    杜偉立也不知道想到什麽,黑下臉說,“生意人都精明的很,這麽好的機會,誰不想在我這裏分一口肉?借錢的是有,都是想要在廢品站橫插一腳。”


    楊念念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奇怪地問,“你找過鄭老板了?”


    鄭老板和杜偉立關係不錯,也很有實力,他目前這個情況,找鄭老板是最不錯的選擇。


    他廢品站隻要運行起來,就能用廢鐵抵賬,最多一個月就能清賬。


    “想分蛋糕的人,其中就有他的一個親戚,他在中間也為難,隻能誰都不幫,不插手這個事情。”杜偉立不怪鄭老板,要怪隻能怪他自己太輕信一個女人,把自己搞成這副鬼樣子。


    楊念念突然想起那天在加工站門口見到的那個男人,心中明了。


    挑眉問,“你找我不會是為了借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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