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瑜冷眼看來,這新任的族長人雖刻板了一些,倒是一個難得正直之人。也是在他三年守孝期間難得沒有落井下石的,平日裏往來雖少,倒也有禮有節。


    許是沒了那根歪了的上樑,連帶著族學都被整治得好了許多。


    兩年前,林瑜送走了上京趕考的賈雨村,自此便開始在族學念書。原本,張老太太是想著把他接來,跟著張家的西席,也是她老人家想著日日看著自己小外孫子的一點私心。


    不過,林瑜念著自家離張家略遠了些,若是在那裏讀書少不得日日借住,不自在且不說,也不是親戚長處之法,便沒應。兼之,張家正經表哥張琮已經取了秀才功名,被張大舅送去了西山學院念書,最小的張玨正是淘得厲害的時候,他與其他的便宜表兄弟又沒什麽交情,張老太太轉念一想,便不再勉強。


    另外,一個人太遠了宗族,說出去也不好聽。君不見,便是榮國府的鳳凰哥兒賈寶玉也上幾天族學,後來因著賈家的族學鬧得太過不堪,又進了大觀園,這才不了了之。


    這些年他與京城海叔的書信一直沒斷過,除了前兩年京城出了一樁大事。那時京城戒嚴,風聲鶴唳了大半年,等一切塵埃落定之後,通信才算是恢復。


    隨後,老皇帝昭告天下,太子暴斃、加封義忠親王,自己也火速退位做了太上皇。如今在位的,是原皇四子,並不大讓人矚目的一位,也不知打壞了多少人家的如意算盤。


    其中就包括賈府。


    不過,相比於林瑜在邸報上看到的一批接一批秋後問斬、抄家流放,奪官貶職的都該額手稱慶,好歹撿回了一條性命。若後繼有人,未必沒有東山再起之階。


    “我那便宜先生運氣倒是好。”想著,林瑜對身邊的京墨笑道,“秋闈雖然趕上了風波,但是他在金陵,倒也沒什麽妨礙。等第二年春闈了,大事都定了,他正巧做了第一屆天子門生。”


    這兩年,京墨由林瑜帶著,林老管家教著,褪去了跳脫,逐漸露出沉穩的模樣來。他聽著自家大爺這句不大恭敬的話,反問道:“您是看見什麽了,突然想起他來?”他做自家大爺的書童,又兼著伴讀,自然也是在賈雨村跟前讀過兩年書的。


    現在要他想起來,那兩年的時光著實是辛苦,連帶著他對這個先生也沒什麽好印象。不說他目無下塵罷,自己原是個僕人之子,也怪不得人家。隻是賈雨村講課著實天馬行空,博古論今,又通典故。下課之後,他總要花更多的時間來一一對照著腦子裏強記下的內容再尋去。


    這麽說起來,完全不覺得哪裏有問題的自家大爺似乎更加可怖一些。


    林瑜手腕一翻,指著一行短短的小字,道:“瞧,被革職了。”


    京墨定睛一瞧,搖頭道:“這才上任多久?”甚至都不必多費心思計算,問道,“不足一年吧?”


    “可不是。”林瑜含笑放下邸報,京墨自拿了去收拾起來。見他心情好,心裏訝道,自家大爺與賈先生不是還算得上師生相得,怎的他去了職,他倒挺高興?便這般問了。


    林瑜不好說自己並非幸災樂禍,隻是笑道:“與他無關。我隻是想著,過了些許日子,海叔的好消息便要來了。”如今身在這個時代,林瑜又自詡半個局外人,自然比旁人對如今的局勢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太上皇已經退位一年,新皇的腳跟卻是將將站穩。別的不說,林如海的升職便可窺一斑。


    他這個海叔必不是太上皇或原太子一脈的,否則也不能安安穩穩地在蘭台寺呆這麽久,並且絲毫沒在那場宮變中收到波及。如今新皇即位方一年,他就迫不及待的叫林如海來接手鹽政這個要緊的職位,除了海叔這些年一直安安分分的沒有表現出傾向之外,也有海叔出身特殊的緣故。


    林家早先也是勛貴,還在太上皇的隆恩之下多襲了一代。如今林如海雖是科舉晉身,但是偏偏娶得妻子是四大家族賈家的嫡女。


    新皇挑來挑去,單把海叔給挑出來,不過也是打量著自己根基未穩,不好明目張膽地提拔自己的心腹。林如海好歹麵上有個純臣的樣子,身份上在太上皇看起來也親近,兩廂考慮之下才選的他。


    所以說,在這樣的境況之下,若海叔真是新皇暗中的心腹才是好事。雖然,按照紅樓夢後麵的發展來看,八成不太可能。林如海兩頭不靠,偏偏身上任了這樣的差事,可不就是催命。


    林瑜所料不錯,京城林府中,賈敏一邊裝出喜氣盈腮的樣叫家人撤了香案,等林如海供好聖旨回了房,摒退下人,夫妻兩個這才相對嘆息。


    賈敏何等聰敏之人,怎會不知是自己的出身累及夫婿,不由得滴下淚來,道:“這可如何是好。”


    林如海自悔方才漏了聲色,忙摟了勸慰道:“如今為夫權錢相濟,娘子這是高興壞了罷!”


    賈敏聽他說得粗俗,腮邊還帶著一點晶瑩的淚珠,忍不住嗔他道:“又不正經起來,這是能混說的?”又推他,自拿了帕子拭臉。


    林如海笑道:“怕什麽,再說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做好了未必不是另一番景象。”


    “罷了。”賈敏心知多說無益,事已至此,還不如早點打點行裝。不獨自己的娘家賈府那一邊,親近人家都要送帖子告知,事情且多著呢,都要她這個做主母的一一分派。


    “這鹽政的官邸正好在維揚,離著姑蘇走水路不過幾日。早點出發,今年正好回去祭拜一下宗祠。”林如海見她緩過來,不由得心中嘆了口氣。年頭他的小兒剛剛夭折,自家夫人從那時起身子便不大好,如今又出了這檔子事,他是生怕她又多想,倒不如事情多一些,少些思慮。


    賈敏不由得順著林如海的想法,接著道:“咱家雖分宗出去了,到底宗祠還在姑蘇,原也是該的。”又道,“回了姑蘇,少不得多住幾天,老宅不現收拾起來怕是來不及。”


    林如海撚須而笑,道:“這個不怕,隻消為夫向姑蘇去一封信便好。”


    賈敏聞弦歌知雅意,隻是不大放心道:“那瑜哥兒自幼失怙失持的,如今不過十一罷,怎好勞煩他一個小孩子家家的去管這些庶務?”


    “娘子小瞧他了。”林如海與林瑜書信常常來往,自然知道他這個族侄心智不一般。他雖在信中竭力遮掩了,但是林如海到底看出些蛛絲馬跡。因嘆道,“便是為夫,換在他那個處境,怕是也做不到他那般漂亮。”


    賈敏妙目橫他一眼,道:“知道咱家是不親近那邊宗族,隻是瑜哥兒與我們不一樣,這般下了族裏麵子,可有好處不成?”


    林如海冷笑道:“麵子?怕甚麽。我冷眼瞧著,這樣才好呢!前頭族長是知趣安分了,瞧瞧都教出寫什麽人來?可見,萬分知趣,不及十分正直。”又道,“瑜哥兒這樣才好呢,心眼子多又何妨,用的正便好。”潤之他有機有人啊!林如海想起了自己原本千伶百俐的小兒,心中不由得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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