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將不願意再繼續這個令人糟心的話題,站起身,盡量用得體的語言做了告別後才離開房間。


    等候在門外的副官見他出來,壓低聲音同他匯報,表示隨行的那位大人對這一突發事故很不滿,要見他。


    提起那位笑麵虎似的大人,少將還是有些忌憚的,他略有些煩躁地回頭望了眼關上的房門,吩咐副官安排人伺候好,才邁步離開。


    始一推開門,濃鬱的血腥氣撲麵而來,厚重的窗簾隔絕了陽光,點燃的燭光微弱輕晃。上將背抵著門,看見中心那個人輕描淡寫丟下帶血的刀。


    那個人穿了純白色的高領襯衣,領口處點綴了三個大小不一的金色四角綴飾,衣沿濺上了點血跡,在燭光下露出一張隱隱帶笑的臉,溫聲道:“親愛的蘇雷林少將,實在抱歉,髒了你的軍艦。”


    少將:“……大人,您說笑了,這是王國的軍艦。”


    “是嗎,沒關係,早晚會是你的,”那個人慢悠悠的開始洗手,輕聲道,“請為我安排一隻小船。”


    “您要離開?”


    “是的,親愛的蘇雷林,願命運之神庇佑……不,不是,”說話的人啞然失笑,“應該是,祝你好運。”


    ***


    紀評有些意外。


    未知軍銜的長官剛走不久,門再次被人叩響,貌美嬌俏的侍女推著餐車進來,嗓音甜美:“廚師長沒能料到會有您這樣的貴客,隻來得及簡單做了一些,希望沒有冒犯到您。”


    紀評沒想到軍艦上會有這些,覺得從前報紙隱晦痛罵的貴族豪奢還真是確有其事,他禮貌和侍女道謝,看見侍女推開餐車中部,點燃淺灰色的不明塊狀物體。


    ……應該是某些方便點燃的材料。


    侍女指了指軟肉:“需要我為您提供幫助嗎?”


    “不用了,謝謝。”目送侍女離開,紀評卷了點袖子,打算自己動手。


    他咬了口餐車上放好的熟食,風卷殘雲掃了兩盤子墊肚子後才看向中部熱騰騰的架子,旁邊放有香料,還插了枝淺藍色的花。


    總覺得用這個烤那麽點肉真是小題大做……紀評把肉放上鐵架,順手拿了杯上麵的果汁,心裏無比感謝路易斯。


    真是他的大主顧,以前沾光,現在走散了還沾光。


    半關的窗戶發出一聲輕響,紀評回過頭,看見一團東西扒在窗戶外麵,露出幾隻紅色眼睛眨呀眨地盯著房間看。


    他連忙起身去開窗,朝外麵望了眼,沒看見人才鬆口氣,回身拉上窗簾,抱著瑪瑙又去反鎖了門。


    半熟的肉發出“滋滋”的輕響,紀評翻了個麵,餘光注意到瑪瑙也在看這個,出聲征詢:“你要嚐一口嗎?”


    他挑了幾盤東西嚐試了下,瑪瑙都不感興趣,隻得把本就小的軟肉仔細切了塊,一人一半。入口是出乎意料的鮮美順滑,他有點遺憾當時隻撞上來一隻。


    瑪瑙吃完這個就不再動彈,觸手雜亂的揉成一團縮在一起,似乎是困了。


    紀評下意識扯了被子想給它蓋上,低頭從觸手交纏的間隙裏看到小半塊凹凸不平的紅石頭,似乎就是剛剛扔掉的那個。


    “你喜歡?”紀評說完,聽見囈語,“哦,食物……嗯,我記住了。”


    ——“轟!”


    話音未落,猝不及防的爆炸聲在耳邊炸響。


    搖晃的船身帶動著餐車也開始滑動,撞上反鎖的門,未吃完的食物飲料灑了滿地。


    “轟轟轟!”


    又是接二連三震耳欲聾的爆炸聲,紀評扶著牆勉強穩住身子,不明白發生了什麽,更不清楚自己現在要不要走出去看看。


    唯一的好消息是傾斜的船身漸漸恢複了正常,房間也不再搖晃,隻是可憐滿地狼藉,餐車上的東西所剩無幾。


    匆忙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房門再度被人敲響,熟悉的軍官聲音在門外響起:“您還在嗎?我……我有些事情想請求您幫忙。”


    紀評:???


    啊?我能幫什麽忙?


    他認出來這是剛離開的那位軍官,踮著腳小心翼翼開了門,歉意道:“抱歉,地麵有些髒亂。”


    少將跟著走進去,無暇關注這些,神情略有些焦急,穩了穩情緒,正要開口求助時,瞳孔猛然一縮!


    他看見床底的陰影裏探出半截黏糊的觸手,就貼在麵前青年的腳邊,如同表示臣服。纏綿不散的“汙穢”氣息浩浩蕩蕩,他幾乎要覺得窒息。


    紀評注意到他的視線,低下頭看了看湯湯水水的地麵,他當然沒看清,但他能猜出來這有多混亂多難看。


    他略有點不好意思:“方才有點搖晃,來不及扶穩餐車,我的錯。”


    “不……不……”少將竭力穩住聲線,“是……我們受到了未知襲擊,開完炮後目標不知所蹤,現在還在排查。怎麽能怪您呢,是我們能力不足。”


    “您太謙虛了,”紀評對軍隊很有好感,笑吟吟道,“您和軍艦上的所有人都是王國堅強有力的後盾,沒有你們就沒有王國的穩定平安。”


    青年就站在那裏,姿態輕鬆,神情居然稱得上真摯:“我相信,隻要有你們在,事情一定可以解決的。”


    這話裏的篤定和信任太顯而易見,少將說不出話了。


    如果麵前的青年真的隻是個普通的平民,他會禮貌的向對方表達自己的信心,讚頌王國的威名,可眼前的青年不是。


    求援的心思因為這句話碎的一塌糊塗,少將覺得自己好笑,居然把希望寄托在這些瘋子身上,居然真的以為這些瘋子有善良,會提供幫助,赴這一場舉手之勞。


    離開軍艦載著那位大人的小船早已不見蹤跡,發向教會的求援遲遲得不到回應,而今船上這位最有希望的,也以溫和的態度表明了不插手的意思。


    可見溫和不等於善良。那隻是大人物的遊戲,笑吟吟地展露自己的仁和與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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